纯白色的雪瓣像是上天赐予烽无城的圣洁衣裳。城边那些预防风沙的树都被裹上了白妆,空荡的街头偶尔奔跑出两条狗和小孩,但很快被人拉进去。
只是大衍的神武团依旧如往常一样守卫城墙,一丝不苟的盯着远方。巡逻队比以往增加了三倍,说什么也不能够让这三位太荒的重量级的人物逃出烽无城。
居民们在这个严寒的冬天升起火炉。家里的小孩和老人围着火炉满是欢声笑语,妇人在忙着蒸年糕,男人忙着杀羊,锅里煮着鸡汤,台上摆着十几道菜。
仔细想想,原来今天是过年。
王逸雪打起纯白色的伞,每到过年他都会想起一件事情。
“出门啊。”邢灰对着这个父亲讨厌的女人招手。
“出门看看。”
“等一下来监狱。”
王逸雪点头还礼。
雪落在纯白色的油纸伞上沉甸甸的,王逸雪走到霁河边,抖了抖伞上的雪,凝神看着远方。
因为气温极低的缘故,霁河边缘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王逸雪轻轻的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在七岁的时候娘就不停的在冰上训练自己。一直到十三岁她可以在薄冰上来去自由。之后可以不用每天练习了,但在每年的最后一天需要测验。
她每次都能过,每次过来娘就会做好香甜的年糕。直到十五岁那年,他测验通过之后满心欢喜的转身去拿年糕时却发现娘躺在被窝里睡着了,一睡便是永远。
娘留了一封信和做好却没有蒸的年糕,王逸雪哭着把年糕蒸好,年糕很咸,王逸雪却是吃得没有一点儿感觉。
她不知道娘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死去,破平时笑得那么开心,一个转身便是天人永隔。
王逸雪愣了愣神,望着远方,想着自十五岁之后一个人的生活。
“哈,你来了。”龙寒天坐在监狱的草席上调息自己的身体,看着走来的吕子归。
“给你带了大夫,把衣服脱了。”吕子归面无表情的招呼一个老头子进来。
“要什么大夫,这点伤我自己……”
“砰。”吕子归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踢在地上,在瑜州城,在两年前他就已经看不惯龙寒天这一脸傲气。直接抽出手中的剑一阵乱挥。
龙寒天傻愣愣的不敢动,生怕他一失手给自己心脏一剑。
剑风停止,吕子归看着龙寒天惊讶的脸庞,一挥手:“帮他上药。”然后转身小声嘀咕:“什么破监狱,人受伤了也不知道包扎一下,要死了怎么办,怎么说他也是我瑜州城的人。”
大夫惊恐的看着吕子归帮龙寒天脱衣服的方式,又惊讶龙寒天身上无数道伤口。连忙翻出了包里的药朝龙寒天扑了上去。
龙寒天大发雷霆,想要动手却发现此时此刻似乎不好动手,怎么说也是帮自己包扎伤口,只得黑着脸看着吕子归道:“看什么看,没看过我啊。”
“呸。”吕子归冷漠的吐了一口口水,瞬间转过身去。
刚刚说完却是迎来了提着酒的雷华轩,他看着龙寒天道:“呦,在疗伤啊,我带了酒。”
“呦,今天还送酒啊。”龙寒天说道。
吕子归黑着脸转身:“你不是不让别人看你么?”
龙寒天蹭了蹭鼻子,“我是不让你看我。”
“我……”吕子归说着举起了剑,大夫连忙拦住,不让吕子归打自己的病人。
“来来来,把桌子抬进来,把这些放桌子上去,这些送给牢头大头送过去,这些放桌子上,酒呢?把我收藏的那两瓶上好的青梅醉送过来。”
雷华轩探出头一看,正好对上邢灰的眼睛。
“呦,雷少将也在啊,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不多会,所有人都探出头,只有龙寒天在嚷嚷着:“谁谁谁,是谁送好吃的来了。”
“都在啊。”邢灰双手提着东西,笑呵呵的说到:“今天过年,我想着各位远到江州,也没有好好招呼过一次,虽然两位都是待罪之身,但这不是还没有审吗,所以寻思着弄点饭菜到这牢里聚一聚。”
“邢少爷费心了,竟然都准备好了,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少了个人。”龙千穆说完,紧接着苏瑾看着门口说道:“逸雪姐姐你也过来了。”
王逸雪站在门口看着众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在摆好的酒桌上坐下。
一些人相继而坐,大衍最杰出的弟子们围成一个圈。龙寒天终于包扎好伤口冲了出来,看着已经在喝的一些人直接坐上去,一边数落着一群人恨恨的说道:“太没有良心了吧,也不等我,来到烽无城这几个月就没有吃过肉。”
众人看着龙寒天英俊的面容都大笑了起来。
大夫看着围成一片的七人摇摇头又大笑,提着箱子悄悄地走出门去。
一旁角落的牢头看着四人也将自己这桌吃的移到外面。
监狱里就剩下七个人,偶尔传来呼啸的北风和洁白的雪花儿。但都被这欢声笑语中消失得无影无终。
王逸雪看着六人终于知道朋友的乐趣。
苏瑾看着六人终于知道什么相聚的欢笑。
吕子归看着六人终于知道众人的温暖。
雷华轩看着六人终于知道友谊的美好。
龙寒天看着六人终于知道对手和敌人的区别。
邢灰看着六人终于知道年少轻狂。
龙千穆看着六人终于知道酒的味道。
“诶,这青梅酒味道怎么这么怪。”邢灰的青梅酒到了,龙千穆喝了一杯,却不似一般酒的味道。
“青梅煮的酒,有点酸有点甜。”邢灰说到。
“每年江州都会进贡,我有幸在叔叔设宴时喝过一点,味道极好。”雷华轩说。
“拿来,给我倒一杯。”龙寒天抢过吕子归手上的酒。
苏瑾抱着罐子抬起头看着众人,满满的疑问:“这就酒?”说完,打了一个饱嗝。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王逸雪赶紧抢了过来,拍拍她说:“没事吧。”
苏瑾吞吞吐吐的说:“没,就是酒快没了。”
王逸雪摇了摇见底的一罐酒,不禁摇了摇头。
风雪正好,欢笑正畅,烽无城的监狱中充满了少年们的狂气。他们曾经是对手,曾经刀剑相向,兵戎相见,他们曾经要拼个你死我活,但他们一直都是对手而不是敌人。他们更多的想的是打败对方,而不是杀死对方。
他们的敌人是太荒,永远和大衍势不两立的太荒。
太荒人在烽无城,那个小小的儿童林崇看着监狱外死去的青牛。在临走的时候,他甚至于没有时间去找他的尸体,他被永远的留在了大衍。
他拉出了身后的麻袋,里面是他手抄的《致怀》。
青牛奔至酋寸身边的时候,他把《致怀》交到他手上。林崇跟着那本《致怀》手抄了无数本,他今天要把这些书撒出去。
跟着飘落的雪花,撒到每一个人的手中,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白长歌所写的东西。
“青牛,就让这些书去送别你吧。”林崇丢下一批书,紧接着更换地方又丢下一批。在这个所有家庭都欢笑笑语的夜晚,他把《致怀》全部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