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夜色静谧,微凉的秋风拂过地面,扬起了些枯黄的树叶。
一个火堆在这夜色中闪烁着,火堆旁,风川三人围绕而坐。
丝丝暖意从那摇曳的火焰中散出,却依旧无法祛除秋夜的凄寒,不远处几颗叶子落尽了的梧桐上,有乌鸦飞起,翅膀扑棱的声音传了很远。
风川不知从何处折了一根小草叼在嘴中,懒散地向后躺在了地面之上,眉头微蹙的他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兴宁之后,究竟该何去何从。
可能是夜的凉意席卷,冷凝纱的身形向着火堆旁凑了凑,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也刻出了在她对面风川的身影。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抬起手,拖住了香腮,不知是在注视着火堆,还是在注视着风川。
大汉不敢说话,甚至连向周围多看几眼都不敢,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火堆,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让他惊骇地同时,却不知为何有些期盼……想着自己过往的他偶尔向火堆中添上一些树枝,只是动作却异常的柔和,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早了,风川大哥,你还不睡吗?”
这样,不知多久,冷凝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对风川说道,打破了这夜的寂。
被打断了思索的风川侧过头,目光落在了火堆对面的冷凝纱身上。他顺手将口中的草枝拿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怎么,你困了?”
冷凝纱摇了摇头,默默地从一旁拿起了那还剩半瓶,她特意留着的水,扔进了风川的怀里。
风川坐起身,拧开瓶盖。
“喝完这水便睡吧。”他看了一眼冷凝纱,平静的双目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去捡一些干草。”
听到风川的话语,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大汉急忙起身,殷勤地说道,他快速转身,身形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风川瞥了一眼大汉,没有在意,兴宁市已然不远,明天一早出发,很快便能到达,那大汉此刻也没什么逃跑的理由。
冷凝纱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偷偷瞄了一眼风川,在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眼神有些失落,此刻的她,不知为何竟希望风川发现她的异样,然后问个究竟。
没发现也好。
冷凝纱如此安慰着自己,手指微微用力抓着自己的膝盖,指节泛白。因为这样,至少风川不会陷入这一场本和其没有任何关系的纠纷之中,听风川的口气,那使徒恐怕不是什么容易对付之辈,她不愿因为自己,让风川陷入如此险境之中。
低着头的冷凝纱眼皮轻抬,深吸了一口气。
“你也早点睡。”风川随手将瓶子丢在了一旁,抹了抹嘴。
”嗯。“冷凝纱小声回答着,身上却没有什么动作。
不远处,大汉的身形显现而出,在他手中怀抱着一堆干草,快步走到了火堆的旁边,满脸堆笑地递给了风川。
“我不用,给她就行。”风川的下巴微抬,冲着冷凝纱,对那一脸堆笑的大汉说道。
听闻此话的大汉又急忙一路小跑,到了火堆对面的冷凝纱旁,将怀中的干草殷勤地铺在了冷凝纱背后的地面之上。
冷凝纱看着风川的目光有些呆滞,大汉轻轻拍了她肩膀许久,才让她缓过了神。
“哦哦。”她有些尴尬地看了大汉一眼,侧着身子躺在了干草之上,背对着风川,直到此刻,泪水终于不在眼眶流离,悄然滑落,从眼眶,划过了鼻梁,湿了干草,湿了心……
风川也躺下,将地上的草枝捡起,放回了自己的口中,目光望向了远方,内心,罕见地出现了些迷茫……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只是月亮已经高悬,不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蛙鸣扰乱着这寂静的夜空。
鼾声传来,风川的身形微微动了动。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熟睡的大汉和冷凝纱,吐掉了口中的草枝,眉头轻皱着闭上了眼。
在风川闭上眼睛不久,冷凝纱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她小心地转过了头,将干草因为她动作而产生的声音降低到了最小,生怕惊扰到了风川,地上的火堆已经燃烧殆尽,再也没有力气散发暖意,只有几个烧的通红的木枝还在黑暗中闪烁着并不显眼的光芒。
冷凝纱坐起了身,眼眶发红,她一直没有睡去,她怕自己睡去,恐怕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一天的奔波让此刻的她面容上充满了疲惫之意,此刻已是午夜,远处的蛙鸣也开始渐渐消失,熄灭的火堆偶尔响起的木材炸裂声在这寂静中清晰可闻。
冷凝纱在原地坐了片刻,才犹豫着站起了身,悄声走到了风川的身旁,看着那平静的面容,她抿了抿嘴,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轻声开口,话语异常轻柔,恐惊天人……
“你知道吗,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很害怕,这种害怕的感觉宛若来自我内心最深处,它让我防备着你,让我远离你,似乎靠近你,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我知道你不喜欢命运替你安排的一切,但我还是要感谢命运做的一件事,那就是让我遇到了你,你我本来应该是路人,命运却用线将我们捆绑在了一起,生为浪子,浪迹天涯,一生无家可恋,不受离别之苦,你既然生为浪子,我便愿意陪你一同浪迹这天涯,爱上你只需要一瞬间,我不知道是在飞机上你将救生包背在我身上的一瞬间,还是救生包是假的,你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抱住我的一瞬间,又或是你用你的后背替我挡下飞机爆炸伤害的一瞬间,你是除了我爹和我哥哥对我最好的人,那可怕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那就是让我爱上了你,但是……”
冷凝纱的话语突然有些哽咽,泪水划过了她的脸颊,滴落在了风川的面容之上。
“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无妄之灾,我或许是你的灾星,带给你的,永远都是伤害,我不能放下一切,放弃我的哥哥,放弃我的父亲去陪你浪迹天涯,我想你也不会喜欢那样的我,所以,我要走了,你的路还很长,我其实知道的,你就是你自己口中所说的叛逆……既然不能陪你,我会站在远方,看你崛起,看你真正走到那没有星光照耀的地方,拥有真正的自由,再见……或许再也不见,我会忘记你的,一定会忘记的……”
冷凝纱捂住了嘴,眼睛的余光看向了别处,不想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许久,她才将目光再度移了回来,注视着眼前的风川,随后,微微俯下身去,轻轻吻在了风川的额头之上,紧接着毅然起身,独自一人的身影说不出是坚定还是凄凉,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在冷凝纱的身影消失的时候,风川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宛若黑宝石一般的双目闪烁着,在这夜空之中……
他没睡,冷凝纱所说的一切,他都听在了耳中。
话如金锥,每一锥,都狠狠锤进了他的身体之中,将他原本的迷茫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将脸上冷凝纱所流的泪沾在了食指上,犹豫了一下,轻轻将食指放入了口中。
有些苦涩……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苦涩中,风川那原本破碎又重新拼好的心上,裂纹竟在缓缓消失……
虽生为浪子,但有谁愿为浪子?
“我究竟是谁?”风川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这一刻的他,对自己的身世再度升起了疑惑之意。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个根本想不出结果的问题上,他一跃而起,回头看向了兴宁市所在的方向,身形转瞬间消失在了火堆旁。
冷凝纱一路走着,一路落着泪水,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泪水滴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一些秋天本已经枯萎的草木,又有了重生的迹象,宛若春天,已经提前到来!她也没有发现,在她的头顶上不远,一个身影紧紧跟随着她的步伐,身形轻盈,在树木之间不断移动,却没有传出丝毫的声响……
周围的荒野渐渐消失,一些农家出现在了冷凝纱的视线之中,前方,微沉的雾霾中,隐约有着一些高楼仍在闪烁着光芒,那里,便是兴宁的市中心,也是她家所在之地。
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略微加快了脚步,只是这时脚下却突然一滑,让她失去了平衡,身形,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之上。
半空中的身影见到这一幕便要俯冲下来,可是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之后,冷凝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了腿上的灰尘,在她裤子的膝盖处,一个被撕开的裂口清晰可见,裂口之上,还沾染着些许的血迹,那是她膝盖擦破了皮流出的血迹……
她没有吭声,再度迈起了步子,向着兴宁市的方向走去。
膝盖的伤势让她的步伐明显变慢了下来,但是却无法抹去她面容上的坚定!
这一刻,在半空中的身影却没有急着跟上,目光向着冷凝纱前进的方向看了过去,面上虽没有丝毫的表情,眼神中却迸发着冰寒之意!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之上!
冷凝纱还没走到一百米的距离,那身影又突然浮现,手上,还拎着两个人的尸体。
就这样一路,半空中的身影不断消失再出现,每次如此,手上必然多出几具尸体……
此刻,已然是清晨,明亮驱散了些黑暗,东方天际的鱼肚白缓缓浮现,遥远的鸡叫声唤醒了一天的朝气,冷凝纱的身形,此刻也终于在一个别墅前停了下来,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上欣喜和失落混在一起,尽是矛盾之感。
一直在半空中跟着冷凝纱的身影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冷凝纱的身形,走入了那个别墅之内。
“你不愿让我卷入这纷争之中,却不知道,这纷争,本身就有我一份……”
半空中的身形,轻声自语着,面孔在晨光中缓缓显现,棱角分明。此人,正是风川无疑,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目光看向了远方。
“你让我有了可思之人,我又怎么可以再做浪子?”他低声自言自语,嘴角突然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什么叛逆,什么超脱,还有什么打破囚笼,追求大自在,可是那里没有你的身影,去了,又有什么意义?”话语之间,他的身形,缓缓消失在了原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