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137年春,距离汉唐战胜大蒙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寒暑。
青州白岭郡昌昇城内,一道醒木拍案的声音,从一处茶楼内传出。这间茶楼分为上下两层,多由红木建造,显得古色古香。茶楼内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在一楼正南面设有一个大圆台,一桌一椅摆于其上。桌面上方有一块醒木,一杯淡茶仅此而已。一名身穿青衣大褂,白眉白须的说书老者正端坐在桌后,说着一段十八罗汉现身降鬼王的故事。只见其眉飞色舞,巧舌生花。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楼上楼下众人鸦雀无声,都入了迷。
“但见那鬼王手起刀落之时,忽见一金光罩体驾九头麒麟的罗汉,自正西半空而来,头上佛光四射,映亮半边天空,抬手一指,大喝一声:‘孽障,还不束手就擒!’”说完此句,老者微微一顿,话语一转道:“欲知来着是谁,诸位,咱们下回,分解!”一打醒木,吊足了众人胃口。
“你这何老头,每次关键时刻都猛然闭口,把人说的心痒难耐却要等到明日,真是太坏了。”过了半晌众人才从故事当中缓过神来,一名身穿上等丝绸长衫的中年人指着说书老者开玩笑道。此人是昌昇城几家丝绸店的掌柜,姓王,在城内也算是一个有名号的商人。
众人一边随声附和着,一边掏出散钱放在了身前的桌面上。埋怨归埋怨,但是打赏却都很是慷慨。
这个说书人真名不得而知,大家只知道他姓何,便称其为何书人,相熟的都叫其何老头。三年前他来到昌昇城,定居于此,每日都在这回缘茶馆说书,技艺上乘,大家都喜欢听。
“何老头,你可别听这王掌柜的话。你若是一口气说完喽,明日我这茶馆可就没人来了。”茶馆李掌柜一边上前为何书人依次取回赏钱,一边扭头开玩笑道。
不过玩笑归玩笑,不得不说,自打何书人来了之后,他这茶馆的生意确实好了很多。
那王掌柜撇嘴说道:“这何老头肚子里的故事,恐怕不住嘴说上十年,也难有重样的。不过你这每日说的也太少了一些,十八罗汉现身降鬼王的故事,你说了也快十日了,今天才算道出第二个罗汉,还不知道是哪位。”
“何老头这是要一个故事说到年关啊。”另外一人亦笑道。
“王掌柜若是想一次听足,来日赏赐个几百两金银,请何书人到贵府单独给你说个痛快便是。”
“哎,听书就要在茶楼,和大伙齐聚一起,重在这个氛围。”王掌柜指着茶楼老板笑道:“再怎么说我和李掌柜也是老相识,怎么也得来给他捧场不是。”
众人闻言皆笑。就在此时,几名五六岁大小的孩童迈步走进了茶馆。当前一名男童异常的显眼,只见他身穿锦衣丝袍,头戴束发白玉冠,肤若凝脂,面容俊秀,眉眼之中充满灵气,十分的可爱。不过其衣袍发际之上,倒和另外几名身穿粗布衫的普通孩子一样沾满了泥灰。几个孩子都是双颊红扑扑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气息急促,显然刚在外面疯玩之后赶本过来的。
四名身着青色劲衣的护卫把守在门前,身材魁梧,左腰挂宝刀,右腰间系着一枚铜质腰牌,轻微摇晃之间,隐约可见其上雕刻有一方正‘古’字。
“呦,小城主来啦。”茶馆李掌柜将手中收的钱币放下,来到那孩童身前,微微躬身道。在座的众人也都起身行礼,态度恭敬,神情之中都透着一丝喜爱祥善。
这领头的孩子身份可了不得,其姓古,命义,字天应。他的父亲乃是白岭郡太守古奉,字文远,是武帝亲封的仁猛将军。古义的爷爷便是青州州牧,前翌瑶大司马古琅。古家上下皆忠臣良将,古琅、古奉自上任以来,以百姓为主,以社稷为重。清廉恤民,实行一系列重农促商的政策,专心法制,青州各郡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康皆是古家人的功劳。
所有青州百姓对古家之人都是爱戴尊敬,而古义刚出生的时候,武帝便遣使送来贺礼金衣,并任命其为昌昇城城主,行成人之礼后便可上任。所以昌昇城百姓,皆称其为小城主。
“我都说好多次了,不必多礼。大家随意,我们只是来听何爷爷说书的。”古义无奈的说道,表情异常可爱。在整个白岭郡或是整个青州,很少有达官显贵允许自己的子嗣和百姓的孩子一同玩耍。但是古奉却十分赞同古义和周边百姓的孩子相处,所以古义自小便结识了很多小伙伴,虽然都是普通百姓的子女,但从未有过高低贵贱的想法,这也是众人喜爱古义的一个原因。
众人闻言皆面露笑容,再度施礼后缓缓落座。
李掌柜领着几名孩子于一楼最前端落座,亲自奉上点心瓜果。
“小城主今日想听什么?”何书人慈祥的看着古义问道。
“当然是神武大将军征伐北蒙的故事。”古义有些兴奋地说道,来之前几名孩子就已经商定好了。‘神武征北蒙’是每个说书人必会也是必说的桥段,二十年内传遍九州四海。别提是说书人,就是在座的各位茶客,随便拉出一人都能讲上一段。
“好,那老朽便再说一段。”何书人以茶漱口,端正身姿。茶馆在座众人亦收敛笑容,不再玩笑,这是对神武大将军姜寅的尊重。
“龙甲金靴踏云祥,神形天威怒火枪。风吹战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惊穹苍。尊上龙麟原有种,岂容蝼蚁下界猖。踏灭宵小归来日,解袍化身入仙堂。”一首定场诗气势磅礴,何书人轻打醒木,开口说书。
当真是字字引人入胜,句句扣人心弦,力揽狂澜抗击蒙人进犯,引虎狼之师赶蒙兵千里。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事,听得古义几个小娃娃热血沸腾,两只小拳头紧攥,双目透着向往崇拜之色。
就在九州传颂姜寅神威的时候,汉唐西北草原上亦是一片繁荣昌盛之景。自柯努世成年以来,其开明任贤,大力发展牧业,日夜训练兵卒,只为日后再袭汉唐,为其父柯察尔报仇雪恨。
数十年来,大蒙人才辈出。先有拓呈司改善牧耕之法,粮食牲畜得以成倍的增加。又有一万户汗名为呼坦,领军向西而探,圈出万里之土。柯努世大迁百姓于西,开垦种植,鼓励生育。大蒙领土和人口迅速的扩大,实力不但从战败中恢复过来,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与日俱增。
时间的长河能冲淡世间万物,包括汉唐对大蒙的戒备。在二十年的安康盛世之中,百官万民只顾传颂当年胜迹,却忽视了从那西北方,日夜眺望而来的狼子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