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田隶属新风县管辖,位于独王山的正东面,夹苦茶山之间,从独王山下来就那么一二个时辰路程。遥田圩始建于乾隆年间,十来间商铺。一横一竖呈丁字形街道。一条小溪自南向北流淌。
溪边长有一棵榕树,榕树下便是牛羊牲口交易埸所。不远处有所小学,朱育才心想:“这恐怕就是文理私塾学堂了。”
果不其然,学堂门前竖了二根木桩,横钉一块牌子,黑底红字书写着“文理小学”几个大字。若不认真看还真瞧不清楚。
是日,一大早、街上圩上便聚了许多人,街上人群熙攘,头帽攒动,嘈声喧嚷。卖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甜瓜酸果小贩多了不知多少。店铺的生意从没这么旺过,老板早已笑到见牙不见眼。
更又有人一大早便在学堂前的一块空地,摆放了一圈又一圈的长条凳子。
街头巷尾到处张贴了赖飞龙与朱大夫比武的海报,想来钟德如煸动宣扬的工作下了不少血本,铁了心要让朱育才在全遥田人面前如何出丑的。
有闹事的人当然就有看热闹的人,看热闹的还怕事大?打架、折臂断腿的比武更不是时时见得着,现下谁不来凑一份热闹?
新风县有一姓温的大户,育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树森,二十二岁,次子叫树林,二十。兄弟二人从小也爱舞刀弄棒。今日亦跟人起个大早,来到遥田圩。此时正坐在学堂前等看热闹,闲着无聊,合着几人围在一堆就猜测起朱大夫和赖飞龙谁的武功高低来。
一人道:“依我看赖师父的功夫恐怕要高些,毕竟人家是出了名的人物,一只脚都能踩在鸡蛋上面而不破呢。猴王名号岂是说得就得的?”温树林:“这也说不准。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听说姓朱亦是青年人,和我们一般年纪。不懂初生牛犊不怕虎么?老拳怕嫩手哩!”
一人道:“功夫得讲究老练和火候,年纪轻轻说不准功夫未必练到家,武术不是靠吹出来的。”
温树林怒道“这么说我们也没练到家了?敢比试比试么?!”
那人方觉说错了话忙道:“你们温氏双雄谁敢说你?”
一人岔开道:“说不准姓朱的身上又有什么绝招哩?”
一人道:“强龙难降地头蛇。什么事都得讲天时地利人和。这是赖飞龙的地盘,依我看赖师父赢面的成数要高些。”
另有一人笑道:“大家都胡乱瞎猜,不如下个彩头赌一赌如何?”
合当有事。这人此番说话,恰好给手牵手买头发卡回来的陈玉婉、陈桂枝二人听到。
陈玉婉不禁心中忿然,松开陈桂枝牵手,道:“你们要是认为朱大哥打不赢敢跟我赌么?”
众人眼前一亮。不知何时眼前站了俩位身穿碎花大襟小棉袄、头扎齐腰长辫,脸如桃花的小姑娘。
这如花似玉的小妹子竟然要和他们赌钱,真是奇天下之大闻。一众人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众人异口同声道笑:“好啊!”
温树林道:“姑娘怎会学人赌钱?”
陈玉婉与朱育才本来情投意合的,可就是不明白朱育才为什么会忽冷忽热的,正憋着气,道:“我还想赌命呢!”
温树林道:“赌命?怎个赌法?”陈玉婉平时只是听过赌钱,但怎么个赌那是一头雾水。
陈玉婉在地上拣了两根小棍子做了个抓阄状,众人大笑。
温树林道:“不是这样赌的,你得掏银子。你要是买姓朱的赢,等下姓朱赢了银子就全归你。”
陈玉婉搜了全身也没几个铜钱,转身问桂枝:“你有没有银子?”
陈桂枝摇摇头,掏出几个铜板(等于现在几元钱)。
温树林道:“太少了,至少得五个光洋”(五只个光洋相当于现在一千五百元钱)。
陈玉婉:“我们没钱啊”
一人哄道:“你不说赌命吗?没钱,押人也可以呀。”
陈玉婉:“好!我把她押上,大家给钱!”
陈桂枝心里不高兴了:“怎么只押我,你自己不押?”
陈玉婉把她拉过一边,在耳边悄悄说了一番话,没几句话就说得桂枝一楞一楞的,最后桂枝脸上居然露出羡慕之色。
众人见陈玉婉抵押自已未免多少有些遗憾,但见陈桂枝美貌并不逊色,胸大腰圆更有别的韵味。当下好几人掏出几十个光洋来。陈玉婉捋一捋右边鬓角的几根发丝,将光洋用方手帕整齐包好,二人就嘻嘻哈哈走了。
要说这几个人真是色迷心窍,不但没人去想赢了后怎能分这位姑娘?就连保人也没人想要请一位,还满面笑容目送别人把几十块光洋白白地拿走。心里就只盼着赖飞龙赢了朱育才后,连人带钱就是自己的了—岂不美哉?
待玉婉桂枝去得远了,温树森醒觉道:“不对呀?”树林:“什么不对?”树森:“要是我们赢怎么去找人?”弟,树林道:“你放心,我正看着呢,要不我跟到前面去。”
树森:“跟紧了,别跟丢啦。”
其时正值学校放寒假,朱育才正合着李青山和一帮荆竹园的小伙参观学校,见玉婉、桂枝笑吟吟走来。问道:“又做什么坏事了?”
桂枝刚想把赌钱的事说出来,玉婉连忙捉住她的手,在手背拍了几下,道:"没做什么呀?看中发卡没钱买。"
朱育才疑惑说:“没钱买还好笑?”
突然一阵锣鼓和鞭炮声硬是把朱育才的声音盖了下去。只见一帮人马远远敲锣打鼓,舞着两只狮子一路燃着炮竹而来,好不热闹。
那队人少说有一百来号,多身穿黑色绸缎外衣、腰扎大红腰带,很是耀眼。领头几位倒是穿着平常百姓衣服,年纪看上去也有六七十多岁,是赖拳王请来评判。
那群人径直到了学堂前停下,将狮头锣鼓刀枪剑钺长短木棍堆在一起。接着便有一老者道:“请问朱大夫来了没有?哪一位是来比武的朱大夫?”
李青山高声道:“大夫没来、比武的人来了!”
老者道:“是你来比武吗?很好,请到这边来签个生死状吧。”
李青山道:“好啊!谁怕谁?”
朱育才道:“慢着,赖前辈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生死状就免签了吧?"
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声如洪钟,道:“拳脚无眼怎能不签?”
旁边那个钟德如更是添油加醋道:“怕啦?现在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吧?”
朱育才来到书桌旁,道:“好我们签!无非是伤者自理、生死自负,是不是这意思?”
五十多岁的汉子“哼”了一声。朱育才见桌面放了笔砚,拿起羊毫大笔蘸上墨汁,在对方早已准备《生死状》的挑擂者一栏写上苍劲;“朱大夫”三字。
那汉子伸着头来看,见状自然不信这是朱育才的真名,道:“鸟过留声、人过留名!轻轻人到现在仍不肯透露真人名号么?尊师是谁?”
朱育才本想告诉他,只是听他语气颇为不善,审犯似。二来又怕日后老头子知道受责骂,便假装没听见再不答理。那人原来就是赖飞龙,在遥田是有头脸的人,何曾受过别人冷遇?那个气呀在肚里鼓了又鼓。
朱育才道:“我这就是我的真名呀,本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乡村愚夫一个,名符其实的大愚夫。所以就叫大夫,只不过此大夫非彼大夫,莫要会错意。想你就是赖前辈吧?今日这埸武怎么个比法?”
赖飞龙冷冷道:“主随客便,你选挑吧!”
朱育才道:“好,谢前辈谦让。其实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无怨无仇实没必要你一拳我一脚的,就来个文比怎样?一埸定胜负。"赖飞龙:"文比怎个比法?"朱育才抬头左右看看,指着长在溪边那棵大榕树道:"听说你的徒弟攀爬技术非常了得,我想和他比试比试。在树顶上放上二只铜板,谁先上去拿下来,谁的脚先着地便谁赢。这样既考测了各人功底又不伤了和气,且危险性底得多,如何?"朱育才为何要放二只铜板?就是避免在树争打起来。
潘国华在一旁听说,暗暗欢喜:“你这是找死,怨不得別人,十乡八洞谁不知我潘某人手段?等下上到树顶,老子做个小动作,非摔死不可。”
赖飞龙道:“华仔,你敢吗?”
潘国华道:“小菜一碟。”
赖飞龙道:“好!这埸可以比试,但只能算是其中一埸,我们三埸定胜负。”赖飞龙心里有个小旮旯:别人敢划出道道来和你比试的武功,肯定有人家的绝活,别着了道儿!指着身旁几位弟子道:“你们去扛几张梯子来放铜钱上去!”他的意思先来一番笨作,把己方的实力藏着掖着,然后再来个出奇制胜。万一输了再赌第二、三埸。
潘国华可不是这样想。他要显摆一下自已,让对手产生畏惧心理。道:“不用梯子,我上去拴好了。寻根铁线来便成。”潘国华拴铜钱为何要用铁线?因为潘国华还有一项绝技。他生成一付好牙齿,咬铁线像嗑瓜仔似一口一个脆。潘国华心里打个小算盘:自己上去将铜钱拴得牢牢的,就算俩人同时上到树顶,等到你解开铁线时,老子早就咬断铁线落到地面了,这埸比武岂不是五指拣田螺十拿九稳?
待到师弟拿来铁线,潘国华稍整理衣服,脱了鞋子,纵地一跃而起竞有七八尺高。其时刚下过雨没多久,树枝湿滑。潘国华手脚并用,在光溜树身上百足虫似的身腰一弓一伸就上去了。等到了枝繁叶茂的树腰时,就猴子似的左手一揽右手一抓四五层楼高的树顶没几下子便窜了上去。又用铁钱穿过铜钱方孔在树上绕了一圈、再扭上扭,几个纵跃便回落地面。
众人大声喝彩。
李青山暗暗叫苦:“老表呀老表,明知人家有这本事还和人比这个?这次你吾(不)死,涯(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