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了大厅,大厅的装饰非常花哨,但人并不算太多,毕竟有钱的主大多在楼上的单间。歌岚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布局,心下有了主意。
走在灯火辉煌的长廊上,歌岚嗅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浓浓脂粉香气,那些关着的梨花木门后隐隐传来女子的调笑声。忘了说,“风雅阁”与“鸳鸯楼”是东都最有名的两间妓院,来的多为一些达官贵人,一般普通人甚至连门边都摸不着。而那一个被称为陈妈妈的女人,就是这两个场所最大的鸨母。
七拐八转以后,那老鸨带着歌岚进了一个小房间,关了门,从房里的柜子中取出一张纸,拍在桌上:“你签了名便是这儿的人了。”
“若是我不签呢?”
“不签?”对方忽的露出了凶狠的神情,“不签也得签,既然进来了又岂有你说不的道理?自从你踏进我这风雅阁一步,除了乖乖听话,就别无选择了。”
望着对方抹着厚厚的粉的脸上因为表情凌厉而挤出的皱纹,歌岚笑了:“这可由不得你来决定吧。我想,你也很累了。”
“什么?”鸨母闻言一愣,未等她思考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眼前这嘴角含笑的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把那纸取在手上,似乎挥动了一下,她也没看清楚,正欲开口,只觉得喉间痒痒的,下意识的用手去摸,湿湿的,红色......
歌岚一脸冷漠的看着对方从迷茫到一脸震惊的看着满手是血,再到颤抖着指着自己张大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骇然的跌落在地上,抖动了几下便睁大双眼不再动弹。她的喉管上有细细的一道口子,血从里面愈发的冒出,把那伤口越撑越大,而身下渐渐也积了一滩深红。
“你死得,也不算冤吧。”歌岚把那纸轻飘飘的抖落在对方的脸上,便不再看她一眼。别看这鸨母是个女人,对不听话的人下手是毫不留情,早就听说过这人对那些被拐卖进来不听话的女孩子是怎样对待,下场不是屈服了就是死了。人说若有普通人家的清白女子一步迈进风雅阁,便是没有回头路,便是如此。
吹灭了灯,轻轻关上门,歌岚按照记忆穿过重重走道,绕回大厅,那热闹早已不复存在,所有的人都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这是因为她在进门的时候便撒了一种含有剧毒的粉末,喝了酒的人吸入后,很快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歌岚清点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数,满意的点点头,反手从身后取过一直背着的的弦琴,一手抱琴一手轻抚,似漫不经心地拨着琴弦。她微合上眼,看起来很是享受这声音,但她身旁的石柱以及不远处的木门、窗。椅都翻起了狰狞的裂纹。
半柱香过后,弦止,大厅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中的香甜气息染上了淡淡的腥味,而二楼对于楼下发生的事似乎一无所知。歌岚站在第一间房门前,略一停顿,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用力推开。
“大胆!你是何人,如此放肆!”室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因着这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而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但男人很快便镇定下来,还怒喝着发出质问。
“孙大人好雅致呀,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看来是我打扰了您呢。”歌岚似笑非笑的掩上门,怀里松松的揽着琴。
“她是新来的?”见来者不答,男人转头问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女子。
“自然不是了,不过,您该上路了。”正说着话,她已经拨起了手中的弦琴,也不过几个音,那一对男女便都身首异处。
从容地吹灭房内的灯光,歌岚轻轻掩上了早已残破不堪的门。刚向前走了几步,她就听见刚才那把女声以及琵琶声:“花非花,雾非雾,黄叶落尽人憔悴;夜未央,梦已逝,浅笑把酒对.....”
歌岚的脸上浮起了怒气,这次更是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大门,当然也得到了如出一辙的斥责声:“瞎了你的狗眼!随随便便进来,你知道我是何人?”
“当然知道啊,洛阳最有权势的郭麦大人。”对那骂声毫不在意的歌岚说道。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男人拧起了眉头,“你是来献艺的?这倒是挺有勇气。”
“哈?”歌岚冷笑一声,“大人想看?那小女子便为大人奏一曲吧。”只见她左手抱琴,右手按在第一根弦上微微用力一扣,随着那男人身旁的女子一声惊呼,她手上的琵琶的弦尽数断开,连带着琵琶的表面出现了诡异的裂缝。
那女子惊慌失措的把琵琶往地上一扔,失声大叫:“有刺客啊,快来人,抓刺客啊......“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喊叫声,歌岚也不慌,仍旧不紧不慢地拨动着那弦。随着琴音的拔高,那女子的喉管竟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开,她软软的倒下,临死前还无助的扯着身旁男人的衣服摆子。
琴声缭绕,歌岚把目光转向已经被吓得无法动弹的郭麦,欣然一笑:“郭大人,您觉得这首曲子,可还称心?”
好在那郭麦也并非寻常百姓,他咬咬牙,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你,你是来杀我的?”
“是。”歌岚把琴背回身后,抱臂而立,艾绿色的罗裙,精心盘起的长发,光凭这外貌,论谁也不会相信她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快手。
男人颓然跌坐在身后沾满鲜血的床上:“为什么杀我,总得,总得给我理由啊!还有,就算你要杀我,你也要先告诉我,到底是哪个人派你来的吧!”
歌岚向前踱了两步,收了笑:“还用问?稍微想想你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不就一清二楚了?那郭家的一家几十口的灭门,是不是拜你所赐啊?”
“难道是!难道是郭艾瑾这畜生!亏我好心提拔他,竟这样反咬我一口,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思前想后,郭麦终于记起了一个人,怒不可竭的一拳头锤在了榻上。
颇为厌烦的摇了摇头,歌岚以剑止住了他咒骂不已的声音。郭麦还瞪大着眼,看着自己心脏位置不知何时插着的长剑,又再望向始作俑者,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要死掉了。
噗的一声取出剑,也不再管顺势倒下的男人,歌岚甩了一下正滴着血的剑,便往门外走去,她甚至连对方是不是已经死透了也没有心情去搭理。
同样的举动,她若无其事地走向下一个房间,所到之处,灯灭声销,空气中的腥味愈发稠结,撕扯不开。
站在顶阁的门前,歌岚倒是有了一分犹豫,她低头看着仍在滴血的长剑,举起来轻轻地把关得并不严实的木门挑开,走了进去。
重重帘后,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和一个女子坐在一起,不待她开口,那男子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笑:“怎么才来,我可以为你会在月亮初升之时就会站在我的窗前,没想到竟然从这门口规规矩矩的走进来,看来这窗子,是我白开了。”说罢便从榻上起身,掀起纱帘向她走了几步。
歌岚这才看清,那是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心底打了个突,她倒不是很惊讶对方的先知,只是没料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和自己想象中大相径庭。扫了一眼四周,她伸手扯下了最近的一条帘子,细细的擦着自己的剑:“既知我要来,为何不先自尽,也省去了许多痛苦。”
男子哈哈大笑:“不瞒你说,之前来的四十九个杀手,通通死于我的手上,你又有何可惧?”
“这样,怕是你要栽在这第五十个杀手的手上了。”歌岚似乎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那可很难说,美人儿,你看着我,忍心下手吗?”年轻男子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最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好你个杨晔,想不到你竟然是个这么自恋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谁给了你这种自信说这么恬不知耻的话。”
“哎呀哎呀,别发怒呀小宝贝,”男子笑得开怀,一侧身坐在了圆桌上,“正是因为第一次见,才会有这样的戏看啊,古书上的才子佳人,不都是这样一见钟情的吗?你要知道,之前派来的十五个女的,可是跟你一样,也是第一回见我啊,结果呢?”说话间,他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剑。
“不知道你跟才子佳人这四个字中的哪个字沾边了,”歌岚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目光越过对方的肩,“我说,你不去看看你的小画眉儿吗,看起来不大好呢。”
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半倒在榻上,尚还温热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无声滑下,低落在雪白的羊毛毯子上,好似开除了妖冶猩红的花。
那男子却是丝毫不在乎,头也不回地耸了耸肩:“女人而已,我要多少,自然有多少。比起她,我现在更想要你。”他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在歌岚身上游走,竟让对方有了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真是白瞎了你的一副好皮囊。”厌恶的盯着他,歌岚把剑握在手上,“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你死得漂漂亮亮。”
“那可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剑双击,铮铮作响。歌岚裙裾飞扬,轻松地挡下一击,旋尔回身又是一个反攻,动作有条而优美,对方与她一来一回,竟然也是不落下风。
“我说你,杀过的人大概比我还多吧。”问道。
“我想是吧,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杀过多少女人了,反正嘛,玩坏了,就找下一个。”
“也够无耻的,有这皮囊做什么不好,竟然做采花贼。”歌岚轻哼,以剑向前一挑,再出其不意地反手横扫,竟然在对方的脸上划过长长的一道痕。
男子脸色一沉,手上的招式更狠了,每每直指要害,却反而被连伤好几下。歌岚堪堪避过又一击,轻巧的绕开了对方来到他背后,语调平和:“你输了。”顺手又在他手上开了一道口子。
不过是两柱香的时间,男子早已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原本俊俏的五官。在又一次以剑划过对方的身体后,歌岚向后倒退几步站定,默不作声。整个房内只听见陈晔粗重的喘气声,他狠狠的盯着歌岚,动作早已失去了当初的优雅:“再来!我偏不信,要死在你这小妮子手上!”
“你觉得自己还有和我打下去的能力吗?”歌岚又扯下一条薄纱,擦拭起自己的武器,目光顺着对方鲜血淋漓的手臂往地上滑下去,“你可没有筹码了。”
话音刚落,男子怒喝一声,便要提剑往前冲,没想到刚迈开步伐,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摔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很快,就再也没了动静。
屋内的烟愈发浓了,歌岚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外隐隐绰绰跳动着的火苗,便用桌上的油灯点着了一段帘子,顺手把那灯中的油也泼在了火上。
慢条斯理的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床边,再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一笑:“这窗子,你没有白开呀。”说完便纵身从这敞开的窗子跃了出去。
站在金黄琉璃瓦的房顶上,歌岚望着对面两座原本华丽非凡的屋子在大火的侵蚀下正不断崩坏,那火越烧越旺,木头被火烧得噼里啪啦,不断还有轰然倒下的巨响,看起来应该是为了木材的坚固,在建造的时候把油与松脂混合着抹在了上面,这会儿遇到大火,更是烧得欢了。
一声不吭的看了一阵子,“啊呀这要是有风就好了,烧得更快一些。”她小声嘀咕了两句,歌岚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动了动脖子,潇洒的转过身便要离去。不料,隔了两座房的距离,有个黑衣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慢慢收住了脚,歌岚回望那个人,一阵风从身后轻轻刮过。
真是个安静的月夜,不过,开始起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