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刻之间,黑山又与赏银斗了起来。可是这次的黑山,就有点畏首畏尾了。它本想依样画葫芦,照着刚才的法子把赏银收拾了,可毛茸茸的大手一遇上赏银,便好像小时候在山里玩闹遇上刺猬一样,扎手。
一次两次它还可以忍受,可过了十数个呼吸,赏银在他胳膊、肩膀、后背上乱转,总是拿那层青幽幽的皮肤靠在它自个儿身上,滋滋的电光触着身体,便是皮糙肉厚如黑山,也难以招架。
一道青绿的雷痕隐隐浮现在赏银的右脸上,雷光一闪一灭,暴虐的雷电伤害不了赏银,但他也渐渐有些控制不住。
雷光顺着赏银双手的挥舞打在鲸脊坡边的老树上,炸秃了两根树干。碎叶随着气流漂泊至几个孩子的脚下。
一个父亲赶忙抱起自己的孩子向后退开两步,大喊道:“大家后退,小心别被雷电伤了!”
嚯的一下,小孩子们都被大人护在了身后。只有适才那小姑娘一人仍旧坐着不动,津津有味地看着赏银身上的雷光。
而正在坡上与黑山对峙的赏银,却没有发觉他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小青雷”了。
“大个子,你怕不怕?”
赏银知道黑山尝到了苦头,不敢与自己缠斗,故意笑着拿话激它。他腰背一挺,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个旋,翻身使上了“乐天决”。凭借“凤六弯”轻快的身法,闪到了黑山的后身。
他举掌一挥,轻轻地抚在了黑山的背上。黑山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后背传来,密密麻麻的雷电爬在自己背上。它被打得生疼,抓狂地用大手捞着赏银,却总是被赏银避了开来。
台上的几位老人看得出门道,知道赏银这下使得手法可不一般,都拿眼瞧着归拏。他们心道,“这两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山里弟子就能学会的,必然是有你这个老头亲自指点。既然你都教出了这样的弟子,刚才还还装什么不知情。”
不过他们的确错怪了山长归拏。
赏银使得这个掌法还真是无师自通,全凭一本薄薄的乐天决,自己摸索出来的。他梅姑姑只在他锻体时候指点一二,乐天决里的招式武功,便是连她自己也不会。
但台下的弟子晚辈可就弄不清这些了。一个个叽叽喳喳地讨论,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猩猩,此刻便成了赏银手下的小老鼠。
立于小女孩身旁的男子看见赏银打出了一招似曾相识的招式,不由地脱口而出。
“乐山乐水!”
话刚出口就见别人看了过来。他急忙打住,心里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赏家嫡传,乐天决。这孩子是什么人?”
不错,此时说话的正是当年夏日拜门,几欲被赏雀打出赏府的陈奇帆。
他见赏银使出了当年赏雀的独门招式,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往昔。那日他们一众人被赏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自己还借赏雀之手成就了“此魄现迹”之境界,当真是记忆犹新。
小女孩本也对赏银的招式一头雾水,见这位妈妈派来保护自己的叔叔竟然认得,便好奇地问道:“陈叔叔,什么是‘乐山乐水’?”
陈奇帆一脸为难,他不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道出赏银可能与休宁赏家有关的事情。他含糊道:“回去再与晏晏分说。晏晏看得真准,这少年应是要赢了。”
“那当然!”
名叫晏晏的女孩眯着笑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要说现在这六弥山上谁最伤心,就当属这黑毛大猩猩黑山了。
明明刚才眼前这臭小子还被自己拿捏在鼓掌之间,怎地一眨眼这形势说变就变了呢?好嘛,你厉害,你厉害,我不和你打了。
黑山被赏银身上的“小青雷”欺负得招架不住,转身便要往老树林里跑。可这乘胜追击的机会赏银如何会放过。
“别走!”
他“乐天决”攻势全开,将黑山逼在坡上,打得它“嗷嗷”直叫。可怜的黑山刚才还志得意满,怎料眨眼之间情势就急转直下。
而********缠住大猩猩的赏银,心里其实在想:“这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跑些什么。我一定得好好打上一场,不能让别人小瞧。特别是那小姑娘!”
赏银小孩子心性,一定要与黑山分出个胜负来,他自己高兴了,难过的可就是黑山了。
然而,就在赏银又将一道青雷拍在黑山胸上的档口,一声“停”字骤然出现在场间数百人的耳中。
赏银被这话语一惊,顿住了手脚。说话的那人前刻还在高台之上,转瞬间便站在了赏银和黑山之间。
归拏气哼哼地制止了赏银对黑山的欺凌。
“住手!没看见你把我家黑山弄疼了吗!”
黑山满腹委屈地看着归拏,鼻子一抽一抽的,拿他的大手蹭在归拏的袖子上。
可归拏却惊叫着跳开:“脏!脏!回山里洗洗!”
归拏心疼归心疼,可还是打发黑山回了林子里。黑山鼻孔出气,满脸的不情愿,“刚才我是打不过,现在你来了,怎么不帮我撑腰?”
赏银指着回林子里去的大猩猩,惊讶道:“他真叫黑山啊?”
“难不成还叫赏银啊?臭小子,去哪里不好,一定要去春霆涧。哼,跟我来。”
山长归拏也不管赏银愿与不愿,拎着赏银的脖颈就往六弥山里去了。除了台上几个老人与几个长辈弟子,竟是没有几人瞧得清他翩然而去的身影。
只余一句,老人懒散的声音传入了二弟子秦烟白的耳中。
“纳新之事你与高倨二人自行决定……”
……
赏银被归拏提着在山里奔行,他只觉得眼前事物流转飞快,一阵云里雾里之间就来到了紫竹林。偶有几株竹干上开着朵绛紫的小花,还未等他看清便也不见了踪影。
这紫竹林前的屋子是归拏的居所,平素也算是山中的一个禁地,除了两个师弟与亲传的徒弟们,便是连那几个老伙计也不能进到这紫竹林里来。此刻他将赏银带到这里,是铁了心要收他做徒弟了。
归拏将赏银抛落在地,未等赏银开口便进屋子里拿出了一套洗褪了色的练功服,让赏银换上。
赏银也不遮掩,当着老人家的面就换上衣服,他左右看看,除了有些褪色泛黄,这衣料倒是舒服。
归拏道:“别看了,这套衣服是你大师兄年少时穿的,他出海多年,衣物一直存在我这。”
赏银愣道:“大师兄?”
归拏在竹屋前的石桌旁坐下,用手指着赏银。
“是啊,你取了我六弥山至宝,这山门便是你不想入,也由不得你了!”
赏银心道,这六弥山至宝是个什么玩意,难道被我偷偷拿去玩了?他皱眉回想了片刻,确定了之后才道:“哪有,我哪里有拿你东西!”
归拏笑道:“没有吗?你摸摸你左胸心下,是不是觉得闷热异常?以前有过吗?”
赏银吃惊地看着他。的确,自打从春霆洞府里出来,他便觉得心口的地方甚是苦闷。他还道是昨夜一晚在洞府中睡下,生了病。怎料现下会被面前的老人一语道破。
赏银奇道:“山长,你怎会知道?”
归拏哼了一声,冷声道:“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还知道你体内的天生琥珀因为血脉阻塞而无法生成自己的气魄。你梅姑姑在你小时候,还为了这件事上山请教我二师弟。但我二师弟虽然精通阵法机关,对医道也很是钟情,却在你这小小孩儿身上犯了难。连天生医者都无法治好的病症,你说它怎就无缘无故地好了?”
“啊?”赏银面上虽惊,但却心道不错。自己每次与姑姑提起炼魄之事,她都是一脸苦涩。在他小孩子的眼中看来,每每遇到事情梅姑姑都能解决,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无所不能的人物了,可偏偏对自己的气魄没有把握。总是安慰自己说不能练武也就罢了,在这海岛上开开心心生活一辈子也是好的。
而之前在山下,他明明就是使出了气魄之力。那雷光就在他身上,若是需要他当下便能施展。饶是他自己也十分好奇,为何被那小姑娘一说,就成功了呢?
赏银歪着头想也想不通,只好出言问道:“是那小姑娘说只要给气魄取个好听的名字就可以……”
听他这么讲,归拏竟气得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指着赏银破口大骂。
“鬼啦!天下间哪有这等便宜好事!要是真如此,岂还会有人为了那‘真龙’琥珀与‘八荒’琥珀,争夺至你死我活?常人琥珀在右胸,便是生出了感应也是右边胸口燥热难耐,为何你左胸心口之下会生出异常?”
赏银惊讶道:“因为真龙和八荒?”
归拏站在石桌边上,越看这孩子越喜欢。一身体魄被乐天决锻就得浑然天成,人类血脉里混着琥珀裔独有的琥珀亲和之力,现在还得了山里的宝贝琥珀,天赋际遇真是好得不能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