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我听见于墨叫我的名字,听到警车轰鸣的声音,听见心跳监视器传出的电流声,以及……输送进我身体的冰凉液体。
“于墨!”我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寻找于墨的身影,剧烈的动作扯断了手背上的医用胶布,鲜红的血液汩汩地从血管里涌出。
坐在窗边看书的尹晨赶紧过来按住我的手背,收起输液管抱怨道:“冉冉你干什么!”
“于墨呢?”我看着他问。
他没回答,反复确认手背不再出血之后温柔地说:“饿了么?想吃些什么?”
“我问你于墨呢!”我大声吼他。
“他……没事,你先吃些东西好么?”尹晨拿出手机给护士打电话让送餐。
我看着他不说话,表示抗议。
于墨没办法,只好妥协道:“你先吃饭,一会儿带你去看她。”
等饭送上来我默默吃着,就是不理尹晨,不让我见到于墨我坚决不会开口说话。
“冉冉,慢点吃。”尹晨帮我倒水,见我吃太快劝到。
我大口吃着,生怕时间过得太慢。我吃完最后一口粥,仰着脸示意。
于墨准备好轮椅扶我上去,一路往重症监护室走去。我心里越来越担心,生怕自己即将见到的是于墨的尸体。
穿好衣服带上帽子,终于靠近于墨了。
眼前的人还是我认识的于墨么?头发剃得极短,缠着厚厚的医用绷带,身体因为注射激素导致重度水肿,无数导线在她的身上交缠,药液混合着血液不停往身体里注射。
“于墨。”我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
她已然没有动静,整个病房里只剩心跳监视器的声音。
“她头部受重伤导致颅内出血,手术已经清楚了大部分血块,可有些血块靠近神经中枢,目前只能维持生命,看以后的康复情况了。”尹晨靠近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慰道。
我拉过于墨的手,感觉到温热之后才觉得些许安心。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我问尹晨。
“目前能保持昏迷已经是最大限度了,醒来很难。”尹晨回答。
听见这样的消息,我并没有特别难过,反而庆幸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自从见过于墨以后,我每天的生活变得特别规律,早晨起床在医院里慢跑十五分钟,然后在尹晨的监管下吃完早饭才能去见于墨一面,下午去做心理康复治疗,晚上再喝于墨说说话。
偶尔会遇到于妈妈来看望于墨,我就躲在病房外偷偷看一眼,我不敢见她,因为如果不是我于墨也不会受伤到如此地步。
五月的傍晚我继续去看于墨,刚打开病房门于妈妈就出现在我身后。
“冉冉。”于妈妈叫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回头说:“于妈妈,对不起。”
于妈妈愣了愣神,挽着我的胳膊坐在于墨床前,说:“冉冉,没必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
她越这样说我越内疚,眼泪又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于墨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会往前冲,更何况要保护你呢。”于妈妈拿出手绢帮我擦着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妈妈,只好继续抽泣。
“于墨小时候经常打架,身体棒着呢,说不定明天就醒来了呢。”于妈妈安慰我。
“真的?”我抬头看着她,真希望她说的会成真。
于妈妈点头,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如果于妈妈说的会成真,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她康复。
我无数次幻想过等我醒来于墨就会出现在我面前,所以夜里总是睡得特别早,期待着奇迹可以出现。可生活毕竟不是演电视,在我等待了一个月之后终于不再相信奇迹了。
方楠来找我顺便带着她的男朋友。那个男生我以前见过,总是跟在方楠的屁股后面像个仆人一样,大学四年被方楠欺负了四年。
“冉冉,天气好,我们出去吧。”方楠坐在床边帮我整理床铺,看我老是对着天空发呆,心里有点害怕。
我不说话,看着天上的鸟儿一一飞过,不知怎么的,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迟,快7月了还是感觉寒津津的。
“文华你去打点水来。”方楠从床下翻出水壶递给章文华。
章文华接过去掂了掂分量,说:“这不是有水呢吗?”
“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方楠翻着白眼,一脚踢在章文华的屁股上,催促道。
章文华无奈地摇头,但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方楠支走了章文华后才走到我跟前,说:“于墨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们都重,对么?”
我转过头看着她,心里不清楚她这话的意思。
“我、李依一甚至死去的陈瑾,加起来都比不上于墨,对么?”方楠依旧不依不饶。
我摇头,想说不是,可方楠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继续说道:“徐冉冉,你也不看看现在的你成什么怂样子了,以前那个自信乐观的你去哪儿了?跟着于墨一起沉睡了么?那我倒是希望于墨永远不要醒来!”
“方楠!”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嗓音极其沙哑。
方楠的话在我耳旁嗡嗡作响,我俩四目相对,我祈求地望着她,她决绝的看着我。
“方楠,你怎么这样说。”章文华打水回来,听见方楠的话有些生气,把水壶重重的放在桌上埋怨她。
“你倒是懂个屁!”方楠气愤的转身,拿上包就离开了。
章文华见方楠走了,抱歉的跟我说:“不好意思啊,方楠最近脾气不是特别好。”
说完他也跟着方楠的脚步走了。
我承认,方楠的话深深刺激到了我。我坐在于墨床边,眼泪在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来。
“于墨,方楠也走了。”我挽着于墨的手,撑着手臂哭泣。
于墨已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多么希望我的眼泪可以唤醒她。
“于墨,剩我一个要怎么办?陈瑾走了,方楠也走了。”我看着她的脸,渐渐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变得陌生。
我不记得那晚在于墨面前哭了多久,等我回病房睡觉时护士已经查完病房了,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在药物的作用下才慢慢入睡。
那天方楠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偶尔想给她打电话道歉可总是没有勇气。
八月份的时候尹晨来看我,正跟我聊天时接到急诊电话说方楠出车祸了。
“尹晨,我也去。”我跟着尹晨一路往急诊楼走。
急诊门口已经聚了许多人,章文华浑身是血的坐在椅子上焦急等待,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急诊大夫说方楠急需输血,可在场的人只有我的血型和方楠一样。
“大夫,抽我的血吧。”我挽起胳膊,推搡着医生往手术室走去。
“不行,你还是个病人呢,等血库送过来。”尹晨拉着我不让我进去。
我看着手术室上的红灯,指着它大吼道:“你混蛋!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姐妹,我一刻也等不了。”
章文华一听我这么说,推开手术室另一边的门,方楠缓缓走近。
“徐冉冉,你还知道关心我?”方楠似笑非笑的问。
我顿时就明白了是他们几个合伙骗我,我冲过去抱住她,狠狠咬着她的肩膀说:“废话,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出事。”
“那你还要为于墨一个人悲伤下去么?我们都还在。”方楠在我耳旁道。
后来尹晨告诉我,方楠他们上班路上遇见车祸现场,帮忙把伤者送来医院,正好想到用这个方法让我知道身边的人都还活着。
是啊,虽然于墨至今还醒不了,可方楠和尹晨还在我身边,他们更需要我。
于是自那以后,我并没有继续沉迷下去,每天按时吃药,从阿米替林到帕罗西汀,药量也渐渐减少,饭量渐渐增长。
我让尹晨在我床头放了一面镜子,每天早上都要看一眼自己,激励着我继续坚持康复。看着脸颊渐渐有光泽,我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入秋之后我终于出院了,收拾行李办手续那天正好碰见于妈妈,我和她一起去看于墨,听主治医生分析病情。
“于墨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肌肉已经出现萎缩现象,再不醒来恐怕会影响到骨骼和肌肉。”医生拿着病例冷静的分析。
于妈妈帮于墨擦手,缓缓说:“去美国手术希望会更大么?”
“当然,美国医疗水平要比国内好许多,这样特殊病例他们也有经验。”医生附和着。
我不懂,为什么一遇到较难病例就要送美国,我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于墨的父亲在美国做茶叶生意,虽然我们已经分居,可于墨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我来联系那边。”于妈妈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直接跟医生下了结论。
我不说话不代表我同意,可是现在我的反对并不会影响到于妈妈的决定,而且我不想成为于墨的牵绊,只有送美国才会有醒来的希望。
可是我真的愿意于墨出国么?当然不,如果到美国手术出现任何意外,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第一场秋雨之后于妈妈就联系好美国的医院了,虽然我再不情愿,可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
医院的急救车直接开到机场的绿色通道,于墨被五花大绑的抬上担架往登机口走。
“等一下。”我在最后一刻拦住医护人员的步伐,走近于墨伸手取下耳朵上的一颗黑色耳钉。
“于墨,想要回它就回来找我。”我把耳钉攥在手里,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
担架还是抬进去了,在我眼泪夺眶而出之前消失在我的视野。
“冉冉,你哭出来吧。”尹晨安慰我。
其实我也想哭,可是这么久了眼泪早已流干,现在送于墨去美国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相信于墨一定会回来。
“尹晨,好看么?”我把耳钉戴到我的左耳上,亮给尹晨看。
尹晨眼神丰富的望着我,许久之后才说:“好看。”
送走于墨之后我从于墨家搬出来了,走之前答应于妈妈会回来看她,我明白于妈妈的孤独,可我必须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不能再陷入黑暗无法自拔。
我仔细观察过于妈妈,自从于墨受伤之后她就老了许多,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商场女战士已经完全变成一个顾家的妇人。
可能所有人都在这场意外里变得成熟起来,只有我后知后觉,现在才重新走上轨道。
回家后妈妈早就收拾好房间等我了,她一直不知道我们几个之间发生的事,所以一进门就开始埋怨我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她。
我没接话,直接回房间收拾东西。
不是我不孝顺,非要瞒着妈妈所有事,只是我不确定妈妈能否受得了这么多的打击。于墨离开已经成事实了,她即便知道帮不上什么忙。
尹晨偶尔会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散心,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是他越对我好,我心里越不知所措,渐渐地我就找各种借口不去赴约,躲在家里看小说消磨时间。
十月中旬一天下雨,尹晨又打电话叫我出去,把车开到楼下反复鸣笛,硬催着我下楼。
“你到底要干啥?!”我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
尹晨并没有生气,兴奋的说:“你快下来,方楠也在。”
我一听方楠也在,心里压力立刻小了许多。我穿上薄棉袄下楼,害怕雨天气温太低又感冒。
一把拉开车门坐在后座上,和方楠打完招呼之后就倒头呼呼大睡。其实我并不瞌睡,只是我不知道要跟尹晨说什么,只好躲起来。
我还没睡多久就被方楠摇醒,抬眼一看已经到了第一女子监狱。
“这是?”我问道。
“之前案件属于调查期,我们没办法来看陈瑜,现在已经定刑了,我就第一时间约下来。”尹晨一遍倒车一遍解释。
我有些害怕,之前陈瑜做的一切让我现在仍心有余悸。
“别怕,不管怎么说陈瑜都是陈瑾的妹妹,我们还是要看看她。”方楠拉着我的手,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们在狱警的带领下绕了好久才见到陈瑜,好像比上次见到她时还要消瘦不少。
“我是陈瑜。”她坐在护栏里面,面带笑容的自我介绍。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才开口道:“你和你姐姐真像。”
我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双胞胎哪儿有不像的道理。
“我比姐姐美,是么?”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因为手铐束缚的缘故只能两只手都抬起,动作显得那样笨拙。
我点头,其实她们俩人都特别漂亮,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不论胖瘦五官都是那样精致。
“对不起。”她眼眶微红,但目光诚恳。
我摇头,说:“我不怪你,于墨也不会怪你,因为你是陈瑾的妹妹。”
这时狱警响铃示意时间快到,我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尹晨扶着我起身准备走,方楠倒是在最后关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供出李依一?”
陈瑜被狱警带走,出门时转头微笑着说:“我已经毁了,还要毁了她么?”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陈瑜和陈瑾最相似的地方,除了外貌之外还有善良的心。
我突然看开了,其实所有事情终究没有标准的谁对谁错,李依一的所作所为也会得到我们的原谅。
尹晨要先送方楠,因为章文华打了无数个电话催命。
只剩我和尹晨之后我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许久才说一句:“我想去看看陈瑾。”
尹晨想了想,回答道:“今天太晚了,过几天吧。”
“谢谢。”我感谢他,不仅谢谢他同意带我去看陈瑾,也谢谢他这么久的陪伴。
本想着尹晨会很快安排时间带我去看陈瑾,没想到中途他被派到山区做义务诊疗,只好把时间一推再推。
十一月低已经开始下雪了,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看陈瑾。
我想让他休息休息再走,可他却用不累来安慰我。没办法,我俩就着小雪一路往山上走。
雪天路滑,以前一小时的车程我们走了两个小时,到达墓区时已经下午了。
我打着伞顺着小路网上走,远远地就看到李珂从山上下来。
雪落在他的肩上细细密密的,本来整日西装革履的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克上衣,要不是看清了脸我还不敢相信是他。
“叔.…..”我本想叫叔叔,毕竟他是李依一的父亲,可想着他跟陈瑾的关系似乎又不合适,只好用“你好”做开头。
“你们也来看陈瑾啊。”李珂微笑着说。
“嗯。”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然后就准备和他擦肩而过。
刚走到他身旁就听见他说:“以后陈瑾就摆脱你们了,经常来看看吧,她喜欢热闹。”
我不解,停下脚步问:“你什么意思?”
李珂把手插进上衣口袋,耸着肩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我问。
“不知道,可能北京,也可能广州。”他已然保持着笑容,眼角的皱纹浅浅的蔓延着。
虽然我和李珂接触不多,可真听到他要走的消息还是有些不舍。
“依一和她妈会老家了,这里也没什么留恋的,出去闯闯也好。”他背对着我说,然后就顺着小路下山了。
我愣在原地,原来大家都习惯用离开来释怀,那我又该走到哪里去呢?
尹晨跟在我后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听说他把公司股份卖了,钱全部捐给了陈瑾的福利院。”
我“哦”一声继续前行,转弯时望着山下的背影心里甚不是滋味。
原来李珂对陈瑾爱的那样深沉。
到达陈瑾的碑前我伫立许久,李珂送来的黄色雏菊在雪中绽放。尹晨把准备好的花摆在旁边,又细心地缕好每一片叶子。
“冉冉,跟陈瑾说说话吧。”尹晨和我并肩站立。
我苦笑着说:“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我只想看看她好不好。”
“她很好,一定。”他说。
陈瑾,如果是你,你也会原谅大家,是么?
一进入十二月,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片红色海洋,到处都是圣诞节的宣传活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西方节日捆绑销售了一样。我每次下班从街道路过,都会看见各种情侣亲亲我我,倒是中国传统节日不怎见他们秀恩爱。
今年的雪特别多,路上厚厚一层积雪让车辆减少,空气都好了许多。
我刚从地铁站出来,温差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方楠正好打电话过来,我把手搓热了才接通。
“喂。”我是个特别怕冷的人,雪地里能接电话那才是真爱。
“冉冉啊,下班了没?咱们去出火锅吧。”方楠激动地说。
我答应的特别干脆,一是因为天冷不想再说下去,二是因为我许久没吃火锅了,也嘴馋了。
晚上约到火锅店,远远看见方楠站在桌子旁边下菜。
“方楠,你这样不太好吧。”章文华拽着方楠的衣角让她坐下。
“你懂啥!吃火锅就要放开吃!”方楠把一张盘牛肉倒进锅里搅了搅说。
章文华没办法,只好低着头继续吃饭不理她。
“文华你是没见过她蹲在床上吃泡面的样子。”我靠窗坐下嘲笑方楠。
方楠瞪我一眼,一心扑在吃的上。
我们还没坐稳开吃,尹晨倒是出现了。
“方楠,这咋回事?”我压着嗓子小声问方楠。
“我要结婚当然要把朋友都请来吃一顿了。”方楠看我一眼回答。
我大吃一惊:“啥!你要结婚!”
章文华帮方楠夹好菜说:“你不知道么?今年过年回去就跟家长商量日子,明年初就领证办婚礼。”
我一手扶着额头表示心累,说:“等等,信息量太大。”
“我没跟你说么?”方楠吃着肉咕哝着嘴说。
“你啥时候说了?”我皱眉表示无奈。
方楠只能傻笑,用忙忘了来搪塞我。
“那恭喜啊,需要我帮忙么?”尹晨趁机插花。
我白了他一眼,结婚这种事儿当然要忙死了,不找你事儿算好,还硬往上凑。
“要你派急救车在婚礼现场待命么?”方楠开玩笑,然后继续说:“不过我要借一下冉冉的时间,婚礼事项还是要让她监督一下。”
我吃饭,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就这样,一顿好好的火锅在他们的婚礼畅想中结束了。方楠喝的有点多,章文华只能先带她打车走了。
我有点吃撑,在路边散步往回走,尹晨默默跟在我后面一句话都不说。
过马路的时候我没看清信号灯,直直朝着红灯方向往前走,尹晨一把拉回我把我圈在怀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推搡着他松手。
“谢谢。”我低头感谢。
“你知道我向来用不上你感谢。”尹晨依然拉着我说。
我不吭声,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接不下去。
“冉冉,让我照顾你吧。”他突然说。
我抬头看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平静,身旁的行人一一走过,只剩我俩还在原地呆着。
“我……”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拒绝,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然后冒出一句:“对不起。”
在绿灯变化之前,我迅速挣脱他的手跑过马路,头也不回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可能在医院里我就已经感觉到尹晨对我的好并不是普通朋友般的关心,但我就是不敢承认他对我已经动了心思,也许拒绝他才是对我们都公平的方式,所以我逃跑了,做了爱情上的逃兵。
自从拒绝尹晨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即便是方楠约我出去也尽量避开尹晨下班的时间。方楠总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每次都打马虎眼儿不敢说出口。
快过年的时候酒吧小古给我打电话,让我到店里一趟,我在下班后才赶过去。
“冉冉,我过年要回老家一阵子,店里就拜托你啦。”小古递上橙汁跟我说。
“可是我不懂经营啊。”我想拒绝,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人选。
小古招呼新客人点单,忙完才接着说:“没啥技巧,就开门营业,算账收钱。”
我心想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大家都做生意去了,哪儿还用忙的四脚朝天的。
年前生意正好,我跟小古没说两句就看他忙前忙后的,我帮不上忙,只能在店里瞎转悠。
之前于墨经营得当,酒吧里面布置的十分精致耐看,我从窗边的小盆栽开始研究,甚至不放过每个客人脸上的表情,任何地方都显得完美无瑕,只是舞台后面的帷幕颜色单一,灯光再绚烂也不好看。
我走上去研究着怎样装饰一下,手刚碰到帷幕就哗啦一声掉落下来,我紧闭双眼,害怕砸到我。
“哇哦。”店里的客人都发出惊叹的声音,我正想怎么解除这尴尬的局面,睁眼时就被惊呆了。
帷幕后面是一整墙的手绘,黑色的笔墨勾画出迎风微笑的少女轮廓,而那面容不就是我么?
“冉冉。”小古显然也惊呆了。
“这。”我望向小古想得到解释,可看着小古一脸懵,我也不知道该怎解释。
“之前于墨装修的时候我没来,肯定是她画的。”小古走进仔细观察,还感叹一句:“画的真像。”
我有些脸红,收起帷幕准备挂上,却被小古阻止。
“你干啥,于墨画的你就是给你送的礼物,这么好看遮起来浪费。”小古拽着帷幕另一边死不撒手。
台下的客人都起哄向小古说话,搞得我很不礼貌,只好撒手不管任凭小古收掉帷幕。
原来于墨装修酒吧时不让我过来就是这个原因,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掀开呢?
我不知道,只好等于墨回来问她了。
酒吧里多了一副墙绘,让生意变得更好了,许多人来了只为看一眼,我也忙得不可开交。加上小古过年回家,许多客人来了都问我是不是换老板了,我都一一解释。
大年三十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歇业关门,把营业款都存进银行之后才准备回家吃团圆饭。
“冉冉啊,要么你把于墨和她妈妈接过来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妈妈准备年夜饭的时候跟我建议。
我说:“她们俩出去过年了吧,不在家。”
虽然把妈妈这一关过了,可她的话也提醒了我,于墨不在家于妈妈一个人肯定特别孤单。
晚上吃完饭,我跟妈妈说要去同学家里拜年,打上车连忙往于墨家里赶。
我在门口按了半天铃没人开门,快要放弃时于妈妈缓缓开门了。
“冉冉啊,你来了。”于妈妈裹着棉睡衣满身酒气。
我连忙扶着她进屋,到客厅里才发现于妈妈喝了不少酒,阳台门开着都有浓浓的酒味。
“我怕您无聊,过来陪您聊聊天。”我扶她坐下,收拾桌上的空酒瓶和各种速食品袋子。
于妈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对啊,于墨不在,过年都无聊了。小时候她过年总给我闯祸,成天有家长找上门算账。”
我边收拾边听她讲于墨的趣事,还在厨房熬上蔬菜粥给于妈妈备上,省的成天吃外卖。
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可于妈妈把声音关掉,只剩画面再乐此不疲的播放着。
“于墨……于墨……”说着说着,于妈妈念叨着于墨的名字就沉沉睡去了。
等我熬好粥出来,于妈妈已经叫不醒了,我拿出被子帮她盖上,把粥盛出来放进冰箱冷藏,然后关上电视留下纸条就出门了。
我一路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街边都是霓虹灯彩和欢声笑语,远方的天空绽放着五光十色的烟火,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希望来年可以有个好运气。
来年,我希望于墨早点回来。
过完年方楠就和章文华从老家回来了,带来结婚的喜气之外还有许多家乡特产。我接过特产的同时也就正式成为他俩婚礼的总策划,这特产的代价要远远大于本身价值啊。
“方楠,我觉得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应该是学会计的。”我吃着方楠带来的饼说。
“为啥?”她正给单位同事分特产,头也不抬地回我。
“你一块儿饼就想换一个婚礼策划,这算盘打的太精了。”我说。
她不理我,把对我的愤恨全撒在章文华身上。看着他扭曲的五官我就知道方楠下脚有多狠。
三月春暖花开,在忙前忙后的计划之外,我又被拉到婚纱影楼充当模特试婚纱。试了无数件都不满意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打着哈欠一件一件穿给方楠看。
“你自己为啥不穿啊,是你结婚还是我结婚?”我心里满是怨气,扯着裙摆抱怨。
“哎呀,我自己穿看不全面,咱俩身材差不多,你穿上合适我就合适。”方楠依然跟打了鸡血一样挑婚纱,我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也没发现这裙子有啥不好,挑半天都不满意。
“你穿什么都好看。”尹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赶紧提起裙摆往更衣室走。
他快步走到我前面挡住我的路,说:“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我虽然是医生,可没传染病啊,见我就躲。”
听他这么解释我心里放心不少,抬起头说:“没有躲啊。”
幸好尹晨再也没有提起那天表白的事,从而我可以安心帮方楠试完婚纱。
我觉得方楠找我负责她的婚礼简直就是坑,从请柬的样式到酒店预订,这家伙只会说“你看,你定,你说了算”,有时候我都怀疑是我要结婚而不是方楠。
不过这样忙碌的日子也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完全没时间去想于墨的事,整日上班下班都操心婚礼的细节。我知道方楠让我负责婚礼也是因为不想让我闲下来胡思乱想,所以整日更加精心准备着这个国宝闺蜜的婚礼。
九月初的时候婚礼终于准备完成,在九二一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把方楠完美的嫁给了章文华。
章文华站在舞台中央缓缓讲述着他和方楠的故事,我才知道他俩是青梅竹马,从小钻一个裤裆长大的好哥们儿,所以二十多年来都无限量包容着方楠的各种好吃懒做和臭毛病,如果不是方楠表白,他肯定还会把方楠当哥们儿一样照顾,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愿意携手走完这一生。
我陪着方楠在后台做准备,听着章文华的表白心里感动到不行,谁知方楠这丫头傻笑起来,说:“章文华穿西装真丑。”
“喂,你这是结婚呢,还嫌自己老公穿的丑。”我翻着白眼说。
“是真丑啊,以后再也不让他穿西装了。”方楠嘟囔着提起裙摆走上舞台,我在后面无奈地笑着。
婚礼举行的很顺利,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条,我正拿着对讲机研究稍后的敬酒事项,没想到舞台上竟传来尹晨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拿着流程单冲到台前跟主持人核对。
没想到所有人都不跟我解释,只盯着台上的尹晨发言。
“我十分感谢新郎章文华和新娘方楠可以给我留出时间来讲接下来这番话,也请再坐的亲朋好友能帮我一起见证这历史的时刻。”尹晨站在台中央手握麦克风稳稳地说。
“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不漂亮,也不勇敢,更不聪明,甚至总是闯出祸端来让别人收拾残局,可是我就愿意跟在她屁股后面保护她,想要保护她一辈子。”尹晨说着看向我,我吓得躲在主持人身后不敢露面。
“徐冉冉,我喜欢你,不是医生对病人的责任,而是照顾你一生的责任。”尹晨继续说着,我脸红到不行。
台下的年轻人都吹口哨起哄,长辈们也欣然地望着我俩的举动。
我心里正暗骂尹晨这个混蛋,结果大厅的木质大门吱呀一声开启,本来灯光昏暗的婚礼现场顿时被一道光照亮,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门口望去。
大门之间一个修长的身形逆光投进来,微短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那是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是我左耳上耳钉的主人。
于墨,我的于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