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渐凡醒来之时,已经是三天后。他自床上缓缓坐起来,此前见过那个孩童正在一边盯着炉上正熬着的草药。他从床上坐起,穿了件外衣,走出了草庐。草庐之外,白小凡一个人坐在湖边静静的发呆。薛杜仲斜靠在廊桥之上,手里面拿了一张纸,脸色颇为难看。他见方渐凡走出屋,当下从廊桥之处站起,对方渐凡朗声说道:“不错,看来你身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方渐凡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四周,他见白小凡目光凝滞,他走到白小凡身边,问道:“孩子,你身体如何?”
白小凡回头看了一眼方渐凡,低头不言。方渐凡还欲再问,薛杜仲抢前一步,拉着方渐凡。他朝着方渐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拉到一边,说道:“自从他醒了之后,就一直坐在湖边。已经一天一夜了,什么东西也没吃,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他虽然换了心,但是因为受了太重的刺激,以致他五感尽失。现在的他,和一个木头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么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方渐凡问道。
薛杜仲摇摇头,道:“此生无望了!我虽帮他换了心脏,救了他性命。但是他身体极其虚弱,所受刺激太过巨大,令他身体无法承受。我只能以“回天针”封住他五感,使你的心脏与他能够适应,日后若他受了极大的刺激,五感全复,那便是他的死期。”
“啊!”方渐凡只觉得自己胸口受了一记重锤,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救回来的白小凡到头来却成了这般模样。但是,他转念一想,白小凡虽然变成了木头人一般,但是最终还是保住了性命,也算的上不幸之中的万幸。方渐凡强自振作,他淡然说道:“也罢,总归是保住了他性命,只盼他日后能够安乐生活我心愿足以。“
薛杜仲道:“你这个心愿恐怕难以实现。这个孩子从面相上来看一生灾劫不断,想要安乐生活只怕不易。这是后话,我这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方渐凡瞅了一眼薛杜仲,见他脸色凝重,心中立刻明了薛杜仲所言之事定是非常重要。他侧目而视,道:“先生请说。”
薛杜仲自衣袖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方渐凡,道:“我刚收到一个消息,你救这个孩子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之中传开,三门五派其余两门五派已经集结高手,准备上青云讨要说法。“薛杜仲说完,他顿了一会,接着说道:”你刚换心脏,本来还需在这谷中静养些时日。但是,眼下形式,恐怕你要提前离开幽冥谷,赶紧赶回青云剑宗。“
方渐凡一听,当下焦急不已。但是,他眼光余角瞥见呆坐的白小凡,心头一阵犹豫。“巧手医仙所言若是不虚,那这孩子日后定会悲苦。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该一直带着这个孩子,助他消灾解难。但是,如今青云剑宗之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该如何是好?”方渐凡不觉有些不知所措。
思来想去之后,他笃定:“薛先生医卜星象之术甚是了得,他若能为这孩子指点迷津,也许能帮这孩子一把。”想到此处,方渐凡抱拳对薛杜仲说道:“薛先生,我知你有通天大能,我有一事相求。”
薛杜仲说道:“我知道你想求我收这个孩子。但是这孩子命中贵人不是在下,我与他只多不过三年的缘分,谈不上师徒之情。这个孩子的来历身份我已经算到,他非正非邪,日后会在江湖之中有一番作为。我会留他在这幽冥谷住上三年,三年之后我自会有安排!”
方渐凡心想:“三年?若这孩子跟随薛神医三年,或许薛神医能够找到医治这孩子的法子。”
想到这里,方渐凡心宽一半。他又思忖一阵,对薛杜仲说道:“薛神医,我今日便启程返回青云。我青云剑宗的“青云傲气诀”有开人慧窍之功。我想在临走前传给这孩子,日后或能助他!”
薛杜仲道:“可以。”他说完之后,转身踱步离开。这武林之中规矩,门派之中传授练功法门是不许其他人在场的。薛杜仲也算的上是江湖中人,他自然也知道这武林的规矩。
方渐凡走到白小凡身边,慢慢坐下。他拉过白小凡的手,轻声说道:“孩子,我要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我与你一路西行,心中早已将你当作我自己的孩子,日后你若真能如薛神医所言能够有一番大作为,还望你能恪守侠道,勿忘初心。记住我传你的心法名为”青云傲气诀“,我会以内息带你走几个周天,你自己好生记住。“
白小凡听到方渐凡所言,却是不言不语,只是自己顾着自己静静的看着那接天的莲叶。方渐凡一番言语,变得犹如自言自语。方渐凡见白小凡无反应,也不懊恼。他将自己的嘴伏在白小凡的耳朵之上,将心法口诀反复颂念了三遍。然后走到白小凡身后,以左掌按住白小凡的后背,然后运气内力缓缓输入到白小凡体内。
白小凡受了方渐凡的内力,脸上微微一怔。方渐凡以自己内力做引,将自己一身内力缓缓注入白小凡的丹田之处,然后以自己内力牵动白小凡体内一股内力沿着特定的穴道走了起来。起初白小凡还未有任何感觉,方渐凡带着白小凡体内的内力走了一个周天之后,走第二个周天之时,明显的感觉到白小凡那股内力自己开始沿着穴道慢慢的走了起来。
方渐凡心中一愣,忖道:“这孩子果然不凡,我当初练这内功心法,师父带我走了足足四个周天我才能自己运功行脉,他不过一个七岁的孩童,竟能有如此悟性,实在难得。薛神医所言,果然不假。”方渐凡想到此处,不觉得感到欣慰。虽然白小凡已经能自己运功走脉,但是方渐凡依然还是不太放心,他以内力带着白小凡再走一个周天,确定白小凡已经可以自己运功行脉,他才缓缓的收了自己内力。
白小凡在方渐凡收了内力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方渐凡,他虽没有说任何话,眼神也是冷冰冰。但是,方渐凡也能明显的感觉到白小凡发自内心的感谢,只是对于现在的白小凡而言,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子的情绪。方渐凡深知这一点,是以也是颔首微笑,不言不语的与白小凡并肩而坐。或许,对于他们两人而言,这般相处才是最好的。
方渐凡与白小凡这般一起,一直坐到黄昏时分,他才起身。他缓步走到廊桥之处,薛杜仲已经在那里等了方渐凡很久。薛杜仲见到方渐凡,问道:“好了?”
方渐凡回答道:“好了。”
薛杜仲道:“你这一次回去,正派武林定会与你为难,你可有想过对策?”
方渐凡摇摇头,叹道:“没有,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经过这件事情,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薛杜仲捻须笑道:“《道德经》中有一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正邪善恶,从来就分不清道不明。江湖悠远,我们这些江湖人,能求的唯有顺心而活。“
方渐凡闻言,不觉陷入沉思之中。
薛杜仲再言道:“现在的江湖,分正邪,明善恶,其实有些时候又何尝不是颠倒是非,黑白不分呢?我适才与你算了一卦,你此去青云只怕凶多吉少。”
方渐凡道:“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我出生青云,青云剑宗上下与我有恩。若我不回,只怕青云剑宗会成第二个藏剑山庄。我亲眼目睹了藏剑山庄的惨祸,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他上演。我此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盼能止息这场干戈。”
薛杜仲道:“如此最好。”
方渐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沉。他对薛杜仲拜别,道:“天色已晚,我该上路了。今日与薛先生言谈,颇有感悟,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叙。我性命乃是薛先生所救,若我此行无恙,薛先生日后若有能用得着我之处,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另外,这孩童天资颇高,在这里学艺三年,还望先生好好调教。”
薛杜仲一拱手,道:“这个自然。”
薛杜仲出了名的一诺千金,方渐凡得了他允诺,自然再无牵挂。他回首看了一眼那亮着灯火的草庐,脑海之中又浮现出白小凡那稚嫩的小脸,心中不觉升起惜别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方渐凡想起路上与白小凡种种,不觉湿了眼眶。他最后仰天长啸一声,踏着朦胧月色,走上了返回青云的路。
薛杜仲望着方渐凡的身影,心中也是颇有感慨。他虽冷酷,但也是是个性情中人,他望着月色,长长一叹,踏上了回到草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