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学校,一向行事低调的陈晓潇显然再也无法享受过去不被人注意的平静了。
所有人都在关心她和崔萌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人气不高的陈晓潇,却在这次事件后,每节课的课间都会受到同学们有意无意的探寻和“关心”,大家都想要弄清楚那件传闻的真相。
陈晓潇不堪被人追问,她也不太懂崔萌萌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对她,所以她无法给关心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答案。
原本烦躁的内心难以安放下这些烦乱的杂事,而她也不想为这件事情表示出任何态度——不管她说什么话,她相信,总是会有好事者要将原意扭转一下,然后再播散四处。
她的心很累,只想快快回归以前安宁的生活,可是现实常常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人满意。
陈晓潇假借上厕所逃出了教室,她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她不想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现实,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逆反而难过的想法冲击自己的大脑,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做错了。
她应该中规中矩。作为一个背负着别人太多愿望的孩子,她首先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要做一个合格的“受益人”。不管是悲戚的家世、还是现实中承受过的他人的恩惠,都在心里严格的约束着她,要求她不能辜负这些“额外的恩赐”。
否则,她就不配得到她现在应该得到的一切,也会让家人伤心。
这种强烈的道德感紧紧的缠绕着陈晓潇,她知道,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所在的起点就比别人低了许多,是身边的那些亲人们,花费了平常人几倍的代价,甚至是生命,将她举上了她想要到达的高度。
如果没有妈妈含辛茹苦的抚养她,没有将她丢弃,她陈晓潇,在此时此刻,可能就是街边流浪的孩子之一,世间那么多悲苦的事情,并没有哪条慈善的法律要求每一个母亲都要爱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陈平早年拼命创业挣钱养家,或许就不会走向那条死路,也不会这么早的死去。
这是一种很复杂难过的感觉,一方面,她悲哀又无力的想,她享受的这一切赠予,都不是她选择的,也从来都没人问问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些沉重的馈赠。
而另一方面,她又为自己这样消极的念头深深的痛恨着自己,痛恨着无法撼动的现实,可是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做,陈平的死,总是像一根绳索一样,紧紧的缠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成为了一个无法轻松的人。
如果能看到结局,她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出生在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家庭里。
这样的念头,在她明白了自己仍旧是爱自己的爸爸后,不止一次的冲击着她的大脑。
真痛苦,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现实?
陈晓潇目光茫然的走在走廊上,她不愿意回教室,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向下走,从教学楼下来,绕到了冰雪封实的人工湖边,她看着失去生机的湖面,停住脚发起了呆。
她没有觉察自己周围的情况,只顾着大脑混乱的行尸走肉,她的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眼可见的疲惫和淡淡的漠然。
这让她和迎面而来的王文龙擦肩而过。
王文龙看到陈晓潇从楼梯上低着头踱下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在楼梯转弯处抬起了头,用没有表情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他后,又向刚刚那样失魂落魄的继续向楼梯下走去。
她这是怎么了?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她是要去哪里?
王文龙在心里纳罕,他扭头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陈晓潇继续不痛不痒的不知要走向哪里,他一句问候卡在喉咙里没法说出。陈晓潇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他不禁有些担忧她是不是又发生什么状况了。
男生前行的脚步顿了下来,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放心陈晓潇一个人。她的状态也太好,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有些担忧,和同行的伙伴打了声招呼,调转了脚步,向楼下追了下去。
眼看着陈晓潇走到了人工湖边,王文龙忍不住追了上去。
此时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但陈晓潇没有立刻转身回到教室,而是缓缓的蹲下,抱着膝盖继续看着冰面发呆。
天仍旧很冷,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树下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雪水让周围的空气又潮又冷,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明媚的照耀着大地,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只是个无济于事的摆设而已。
“陈晓潇,你怎么还在这里。”王文龙走近了她,忍不住出声问她。
突然有人发声,让陈晓潇吓了一跳,但她迅速分辨出了这是王文龙的声音,虽然是熟人,却没有让她的内心有一丝放松。不知为何,胸腔里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但她现在不愿意看到王文龙。
不是不想见到他,那么优秀的人谁会讨厌。而是在心里讨厌无法控制住贪念的自己,怎么会有像自己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是不是要榨干身边人的一切才会罢休?
“你怎么也在这里?”陈晓潇没有回答王文龙的问题,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王文龙,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脸问他。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但这一次,她下定了决心,所以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和羞怯。
“我看你一个人往楼下走,担心······”陈晓潇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样的表情看得王文龙的内心有些毛毛的,他摊着手像她解释,这样的姿态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正在为自己辩解的小孩。
“你不要担心我,快回去上课吧,不要跟着我。”陈晓潇咬着牙打断王文龙,她加重了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拒绝王文龙的好意。
她不要王文龙跟着她,她不要他再看着她,她不要他再帮助关心她,她要和他保持距离。
“陈晓潇,你没事吧?”她的话让他吃惊,他弄不明白她是在生他跟着她的气,还是简单的客气一下表示不需要她的关心。
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开玩笑,可王文龙又觉得不像,她不是那种冷着脸对他开玩笑的人。
“我有事没事,也都是我的事,所以请你,不要再操心我的事了。”虽然这些话说出来有些自作多情,但陈晓潇还是要说,只要能让他不要再帮助她,接近她,或者可以让他讨厌她,她都要说出来。
“以后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当做没看见,不要管我。”陈晓潇看着王文龙的表情从平日的自信和开朗,渐渐转变为诧异,有些不愿意说出的话,她还是要说。
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关怀,那么可望不可即的人,与其得不到又扰乱内心,不如连根斩断,自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