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潇拿起包子咬了几口,发现陈白看着自己,眼中似闪过一道笑意。
她觉得那笑意,似取笑,似高兴,又似没有理由的笑,不明理由,不由也傻笑着用手揉着眼睛问他,“怎么啦,我的眼睛很肿吗?是不是很丑。”
陈白不做声摇摇头。他见陈晓潇昨晚的阴霾似一消而散,便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对她道:“晓晓,能和哥哥讲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你有受伤吗?”
听到他突然这样发问,陈晓潇的心像被一只手猛然抓住,昨晚的画面从脑中倏忽划过,让她呼吸滞留在胸腔中不敢吐出。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手指忍不住收拢,将拿着的包子捏出指印。
陈白见她瞳孔倏的一下收缩,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心中也跟着一跳,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但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点,似乎在她心里,这件事只能被埋藏,不能被遗忘。对有些人而言,痛只是过去,但对另一些人而言,痛只能被隐藏。
他很后悔自己没有弄清她的想法,把昨天的事想得太简单了。女孩子心细一些,还是不比男孩子的大大咧咧。
他放下手中的豆浆,纤长的手把陈晓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的把她手中捏得变形的包子拿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她的手指,握在手中。
他看着她逐渐氤氲的双眼,认真而又缓慢的对她讲:“晓晓,我知道你昨天经受了很大的伤害,我也看到了你心里的恐惧······”他说到这里,看到陈晓潇眼中又有泪珠凝聚,有些不忍再继续讲下去,但他必须明白事情的始末,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用纸巾把她脸上滚落下来的眼泪拭去,不再委婉迂回,直接道:”你慢慢把事情讲出来,我替你出主意。“他的声音总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力量,讲话时,从不带有偏激的个人情绪,一字一句,温润尔雅,听他的声音,一点也想象不出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讲话,反而像影视剧里的英伦语言,是带着艺术的力量。
陈晓潇被他的声音指引,脑中慢慢回忆昨天发生的噩梦,她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控制住颤抖的音调,说:“黄老师,昨天他说让我上完课,借给我一把雨伞,然后我就在三楼门口等他·····他去办公室拿伞。”说到这里时,她的手在陈白手心里微微抖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她的害怕。
他五指收拢,握紧了她的手,鼓励她说下去。
“然后我就在楼梯那里等他,”她又重复了一遍,接下来的话带上了哭腔,“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说要陪我等雨停了送我回去······”她忍不住将手从陈白的手中抽出,双手捂住了脸。
陈白脑中想象出画面,心里有了一分凉意,和他猜想的差不了多少,果然是吉他班的老师。
陈晓潇把脸藏在手心里,她愿意听从他的引导把事情讲出来,但她不愿去看陈白的表情,她怕从他的眼里,看出怜悯和疏离。她以为,这件事,讲出来不会这么艰难的,但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让她泣不成声。
陈白没有催促她继续讲下去,拍着陈晓潇的后背由她抽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后,她继续讲道:“他的力气太大······把我按在墙上,他用手捂住我的嘴,把手伸进我的衣领里·······”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抬眼祈求的看着陈白:“我好怕,好恶心,我好怕!我不要再看见他!”
她用手抓住陈白的衣摆,眼泪连成串从下巴上低落下来,她恳求的对他说:”我不要再回想起来,太恶心了,求求你,别让我再想了·······“
陈白见她如此痛苦的祈求,心里的角落像是被人敲动了一般,揽着她的肩,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像哄一个悲伤欲绝的孩子那般,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想了,这都过去了,晓晓,都过去了,我知道了······“她趴在他的怀里,就像他的孩子那样,被他轻柔的拍着。
她不愿记起,那么他就帮她忘记。
他曾经看到过许多关于女孩受到侵犯的报道,也亲眼在医院见到过被虐待、猥亵、性侵过的女孩,见得多了,他也看遍了各种受伤、难过、惨烈的模样,心里纵然是同情,但总无法感同身受。
世间最难懂的,一是情;二便是别人的痛。
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有些事情,永远无法用“原谅”和“忘记”来解决。
一个人的与众不同,便是由他所经历的不同于他人的事情来决定的,他从黑色里走过,那么他呼出的气息、说出的话里,便带有他所经历的色彩。
是这样的。陈白微微阖上双眼,用睫毛遮住眸间的情绪,一瞬间,在陈晓潇的身上,他似乎明白了这些道理。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把情绪言表于口中的人,他习惯用理性的思维解决问题,这次,在她身上,似乎有些说不通,但也似乎情有可原。他说不出理由,但他却释然了。
他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也不再追问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我们一起把这件事忘掉好不好?你愿意把它藏起来吗?愿意把它当做你成长中的秘密吗?”
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看进他的眼神里,她静静的凝视着他幽黑闪亮的双眸,那双冰原中的一双寒潭般的眼睛,一个颦蹙,一个舒展,似包含关爱,和笑意,让她一下子就跌了进去。
人改变不了的是过去。
掩饰不了的是爱情。
伤害不了的是坚强。
阻挡不了的是成长。
那首在饱含着手掌温度的午夜安眠曲,在梦里回想。
在醒来时遗忘。
那首曲子,名叫:
MEMORY.久石让
-LETUSFORGETIT.
-YES.
封印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