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纷,落在寒思雪的身上,齐叡皱了皱眉,将她拉进屋檐下。
“师兄你这是要出远门吗?"寒思雪盯着齐叡的眼睛问道。
齐叡看着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原是想静静地离开的,他怕看到她,他会不想走,可他没想到,她会提前回来。
“你要离开多久?"寒思雪又问。
齐叡沉默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可能几年,可能十几二十年,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寒思雪看他沉默不语,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师兄打算永远离开这里?离开她?
此时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齐叡刚来桃花谷的那些天,爹爹曾对他说过的话。
“我知道你复仇心切,可你现在才八岁,你能做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在这里好好学,十年后,我会放你回去,让你去夺回原该属于你的一切。"
十年……算一算,师兄已在这里待了十年了。
她竟然将这事忘了!难怪师兄近来总是怪怪的,师兄他是想不告而别。
泪水涌了上来,寒思雪觉得心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师兄会离开她,她也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齐叡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对她淡淡地笑着,说,“哭什么,又不是永远不再见面了。"
“还会再见面吗?"寒思雪哽着声问。
齐叡点了点头,可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今后的日子,他将如履薄冰,步步惊险,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她?他真的不确定。
想到这里,他再也笑不出了,今日一别,极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他再也无法控制压抑多年的感情,他将寒思雪搂进怀里,用力地抱住她,多么希望能永远这样抱着她,永远……
细雨纷纷,雨滴顺着屋檐落下,一滴一滴,慢慢地汇聚成一串一串,寒思雪在齐叡怀里无声地流着泪,她想叫他不要走,留下来,可是她知道,他不可能留下。
这十年来,他昼夜不歇,废寝忘食,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她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师兄会永远留在桃花谷。
齐叡轻轻推开她,望着她哭得红红的双眼与鼻子,还有微微颤抖的嘴唇,他心里充满怜惜,一时情迷意乱,几乎就想要吻去那令他揪心的眼泪,可他终究在最后一刻把持住自己。
他是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处境危险,也不知能活多久,何必招惹她呢?相思的苦涩他一人尝就够了。
齐叡将从小就贴身戴着的玉佩解下,放在寒思雪手里。
“别哭了,这玉佩给你,见玉如见人。"
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寒思雪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玉佩,玉佩暖暖的,还留有师兄的体温,她将玉佩握得紧紧地,再也忍不住,冲进雨中,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师兄!我跟你一起走!我跟你一起走!"她边哭喊着边追逐着,可那道身影只停了一下,说了句,“你走了你爹怎么办?"然后,再也没停下脚步,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是啊!她走了爹爹怎么办?她不能抛下爹爹孤单一人在桃花谷里。
雨势渐渐变大,无情地将跌坐在地的寒思雪全身淋了个湿透,可她只感觉得到握在手心里的玉佩,冷冰冰又沉甸甸的,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寒思雪慢半拍地抬头看天,却看到了一把雨伞,是她爹爹。
寒子谦叹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日过后,或许是淋了雨的关系,寒思雪病倒了,她连着高烧几日,发烧期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睡着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梦到师兄,梦里的师兄,在打雷的时候会捂着她的耳朵,让她贴着他的心脏数他的心跳声,那规律的心跳声往往能让她安心,不再害怕。然后梦境转换,她被爹爹责骂,正伤心难过时,师兄抓了许多萤火虫,用琉璃瓶子装着,拿到她面前,她一时惊喜,失了分寸,就往师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时候的师兄板着脸训她,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他的耳后根,却红红的。
就算是醒着时,她也常常搞不清楚状况,以为师兄还在,正坐在床沿,凶巴巴地骂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可是喂药的动作却很温柔,可下一瞬间,她清醒过来,意识到坐在床沿照顾她的是爹爹不是师兄,师兄已经离开了。
她不想让爹爹担心,因此面对爹爹时,她装得若无其事,如同平日一样笑着闹着,可夜晚独自一人时,她会躲在被窝里,想着师兄,念着师兄,心里酸酸楚楚,泪湿枕头。
师兄离开后,桃花谷因此变得冷冷清清,她的心里也似乎缺了点什么,空荡荡的,桃花谷里的每处角落,似乎都藏着她对师兄的思念,她时时刻刻想着他,发了疯似地想着他,师兄的身影似乎无所不在,如影随形缠着她,时间对她来说,变得缓慢而难熬,日复一日,她变得很喜爱待在那片小空地上,那里有师兄送的桃树,她期待着桃树开花,以此来稍稍排解心里的思念。
转眼间又到了雷雨季节,外面乌云密布,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彷佛要将天霹出个裂缝,寒思雪待在齐叡最常待的书房里,想着往日这种天气,师兄无论在多远的地方,都会赶回来陪她,她心里突然有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她盼着师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将她抱在他怀里,让她数着他的心跳声。
门开了,寒思雪心里一震,莫非……
她急切地站了起来,急切地往外跑去,全然顾不上被她打翻的茶杯,以及被她撞倒的架子,她冲进厅里,“师……爹爹!"
浓浓的失望浮上心头,不是师兄,不是师兄,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担心你害怕,所以赶紧回来陪你。"寒子谦将手里的伞放在角落,关上门。
“看来叡儿找来的这些琉璃木还挺有用的,外面雷声震耳,在屋里却几乎听不到。"寒子谦又说。
“什么琉璃木?"寒思雪意兴阑珊地问。
“你不知道?叡儿之前贴在这屋子外墙的木板,叫琉璃木,隔音效果极好,他大概是担心他走了以后,打雷时你会害怕吧。"
原来是因为这琉璃木,难怪,她觉得今日的雷电并没有往日那么可怕。
她一直以为师兄是为了屋子的外观才重新修葺屋子,她没有想到,师兄竟是为了她。
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里,寒思雪将怀里的玉佩拿了出来,细细地抚摸着玉佩上的雕刻。
见玉如见人。
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寒思雪慌忙擦去眼泪。
“他或许在京城,你去找他吧!"寒子谦说。
自从齐叡离开后,寒思雪终日魂不守舍,作为她的亲爹,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相思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尽管齐叡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可跟寒思雪透露他的去向,尽管他心里明白,齐叡要做的事情,危险重重,若是思雪待在他身边,也会陷入同样的危险,可是他不忍心让女儿跟他一样,日日忍受思念的煎熬。
京城!?
寒思雪的眼睛一亮,她几乎想要马上启程去找师兄,可这想法只维持了片刻,下一瞬间,她注意到爹爹灰白的发丝,眼角的皱纹,她可以想象,若是她就这样离开这里,爹爹会有多孤单。
爹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她不在身边,爹爹若是病倒,谁来照顾他?万一爹爹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爹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