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露宿荒野的一夜,半夜里徐淼从梦境醒来,就缩在树冠上,仰头看着星空。
这个世界的星空清澈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群星犹如瀚海里的珍珠,一条星河像长蛇一样斜挂天边,在东凌大洲的历法中,如果这条蛇能盘旋过身来,蛇头转向南方,北方则会由寒冬转变为酷暑。
这样的星空美丽而又陌生,充满奇幻的色彩,在嫄山的时候,徐淼常常会庭院里坐观天象,不过如今孤身在旷野里,听着远处古怪的野兽嚎叫声,他怎么都没了以前的那种闲情逸致。
梦境混乱,如同他这时候的思绪,理都理不清,最后他还梦到卫氏天神老祖金身再度降临下界,天神的念识在苍茫大地乃至崇山峻岭间一一扫过,让他再也无所遁形,陷入了无处可逃的恐惧绝境。
警醒以后,徐淼的感觉还停留在天神念识扫过全身那一刻,吓得浑身冒汗,等确信自己仍好端端地躺在大树的枝叉上,心里仍旧是一阵后怕。
心绪展开,翻来覆去地想,元泽仙到底怎么样了,卫氏老祖天神会不会很快再降下金身,卫氏一族的人是不是找到了携带天神符玉的那具尸体,有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金蝉脱壳,还存活在这个世上?
在徐淼的认知中,保命都是最要紧的,命在希望就在,但是要在这个充满未知、无依无靠的蛮荒世界存活下去,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六七位上界天神几乎同时降下金身,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域将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其实这时候整个东凌大洲暗地里已经风云涌动了,徐淼的心思却飘飘忽忽,全在眼前的璀璨夜空和黑黢黢的山岭森林当中。
再向南方,丛林更加茂密了,有凶残的野兽甚至魔物出没,几百里内难见人烟,少有修为不高的人敢单独穿行这里,徐淼在途经的下一个城镇里想办法混进了一个商队,成为一名“外把子头”。
商队里有天师境的强者压阵,据说还不止一名,让众人都很有底气,不过货物也很多,百十辆大车在狭窄的走商古道上排开,前后能绵延出好几里地。
在路途上行走,尤其是跋山涉水、经过险峻地段的时候,商队里的伙计都要吹响一种哨子,声音此起彼伏,表示货物很安全,可以继续前行。
一路上两名压阵的天师都坐在各自车辇内,很少会露面活动,而且还有专门的近侍伺候着,而像徐淼这样的“把子头”则要风餐露宿,一人照看两三辆大车。
之所以被称为“把子头”,是因为这些走商古道崎岖难行,有什么变故发生时,一旦拉车的蛮牛异兽惊慌狂奔起来,很可能导致一车的货物都损失掉,这时候就需要“把子头”们拖住大车,迅速控制好异兽。
除了一路照看好大车,遇到凶险时候,“把子头”们也是除压阵天师以外最强大的战力,当然商队最依仗的还是由自己人组成的“内把子头”们,不过在上路的货物超过一定数量的时候,人手不够,就需要临时聘用一些“外把子头”。
这支商队常年奔波于大洲南北,这趟攒了不少好货,聘用的“外把子头”足足有十几位,人员成份很复杂,徐淼有养元后阶的修为,在“外把子头”们当中算是不错了,但是面相看起来还颇显稚嫩,只被安排在队伍中间,而不是队首队尾这样重要的位置。
一路无事,徐淼负责照看的两辆大车各有一名赶车的伙计,也就是俗称“车把式”,两人一壮一老,老的那位一路上抽着烟土,一起话头就滔滔不绝,讲得唾沫飞溅。
所谓人老成精,这老车把式一辈子走南闯北,确实肚里有货,很多见闻和典故都是徐淼闻所未闻,老的爱讲,年轻的“外把子头”又爱听,很快就凑成了一对。
“徐头,那些南蛮子虽然凶狠,却个个和我老烟头一样嗜烟如命,见了从北方运去的烟土,没有不喜欢的,简直恨不得要用自家的闺女来换……”
这一域烟土的抽法很多,简直五花八门,老烟头都是弄一小撮烟丝放在烟枪里抽,徐淼也试过,味道极其辛辣浓烈,呛得不行。
在这老烟头看来,烟土虽然好,但是只有运到南蛮族的地盘上才能真正换回好东西。南蛮子生活在大泽丛林深处,那里湿气太重,很多人上了年纪的蛮人会患上湿症,烟土这样的东西既会上瘾,又能止痛,所以在那里才会非常抢手。
两辆大车前后离得不远,老烟头说了半天,见那壮年的车把式只管闷着头赶车,简直又闷又憨,这时候不由取笑道:“蛮牛,听说你还没娶婆娘,不如这趟用烟土换一个蛮妞回来,刚好和你这头蛮牛凑成一对。这些蛮妞我老烟头年轻的时候没少试过,绝对够味……”
老烟头这番话的声音很大,立刻引得后面响起几声恣意放浪的笑声,那叫做蛮牛的车把式身躯粗壮如异兽,面皮却薄得很,听到嘲笑顿时脸色一红,露出几分不满的神情,但是又知道理论起来必定要吃亏,于是吭哧吭哧嘟囔了几句,不敢回嘴。
忽然前头哨音又此起彼伏地一路响过来,老烟头听到哨音很急,是队伍前头遇到了什么意外,令后面的大车原地待命的意思,眉头立刻锁了起来,
徐淼看他脸色少有这样的凝重,不由问道:“老烟头,怎么了?”
“前面有条江,水面不宽,但是浪很急……”老烟头“吧嗒”一口,吞云吐雾道:“江上那座浮桥要是垮了,咱们这趟指不定就要绕道了。”
说到这里突然极为遗憾地感慨一声:“要见到那些够劲的蛮妞,可要多等些时日了……”
老烟头猜测没错,这个季节水势极大,前面的浮桥确实垮了,顶着这么大浪重修浮桥也不现实,商队只有改道绕过这里了。
很快哨音又起,催促各辆大车原地掉头,整支队伍头改尾,尾改头,先原路退出了这里。
这样的变故对于走南闯北的商队来说是常有的事,老烟头一开始也不在意,照常说笑,等到后来脸色却渐渐开始变化,只顾抽烟,话都少了起来。
等徐淼连问了好几次,他才悄悄道:“徐头,接下来咱们路上得小心了,这帮混蛋……怕想赶时间,要抄一条凶险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