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九斤终于从床上醒来,脸色有些憔悴,老头说是阳气衰竭,多吃点枸杞就好了。
回来的时候,李九斤从抽屉里翻出一千块钱,算是当做酬劳,老头一口回绝,说,钱就免了,办阴间差事还收费是要损阴德的,自己还想多盼两年活头,就不劳破费了。
话虽如此,但人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临走便悄悄塞了两条烟到拖拉机的隔层里。等老头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离村很远了,他只是无奈笑笑,开了烟给我跟石头一人丢了一包。
路上,我回想起之前我给老头说梦时,他脸上的异样。突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没问出个缘由来。于是便问,“老爷子,那天你听说我梦到鬼,怎么表情有些不对,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
老头扶着方向盘,怔了怔,“咋,你还记得这事?”
我点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啥,就是觉着应该没这么撞巧”老头抽了口烟,吐着烟圈道,“这样,你两把生辰八字给俺报一下,我先算算”
我不知道什么生辰八字,只是老老实实把身份证上的出身年月报给了他,石头跟我同天,我上午生,他下午生,也就没必要重复了。
老头听后,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像是把我们的八字替换成了一些术语,什么天干地支四分六合的,好一会,听他惊讶道“哟,四柱纯阴!”
“啥意思?”我忙问。
“意思就是你命中无富贵,升官发财就免了,做点小手艺糊口还成”
“这么倒霉?”我纳闷,“你没蒙我吧?”
老头摆摆手,“其实不完全是,像你这种八字的人还有另一种说法,命中多顽主,无富贵仕途,却可积阴禄”
我还是没听明白,一个劲摇脑袋,
“就是说,你们这种命格的人,都是阴间在阳世安插的哨探,有些人一辈子庸庸碌碌,那是因为没被阎罗王点到名,一旦被点了名,那就得老老实实给阴司府卖命,换取死后的福报”
我吃惊道,“那不成狗腿子了”
老头笑了,“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也不好说,至阴生人虽然比较罕见,但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这个时间段出生的人,这种差事,未必会落到你们头上。你也别太担心了。”
虽然老头只是轻描淡写几句,但我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劲,突然想起来,“要向你说的那么轻松,那你之前干啥还那副脸色”
老头呃住,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道,“阴人异于常人,他们跟狗一样,会通阴,会识鬼辩鬼,你们之前能梦到那屠夫前生的场景,多半已经开始被点名了,俺不告诉你,是怕吓着你,但要真是如此,那以后你们遇到的邪祟,还会更多。。。”
我听得脊背发寒,不敢再搭话,只是哆哆嗦嗦点了根烟。
回到铺子里已经下午了,我这才发现一个事,原来拖拉机能换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怪不得上次跑那么慢,感情是我不会开。
之后的两天里,老头难得给我们放了假,说是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得给时间让我们缓缓,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偏执,不能给我们留下心理阴影。
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途没有做梦,也没有被吵醒,很是安逸。我甚至一度认为,就是这么舒舒服服睡一辈子,那也是极好的。
尽管我的身心已经努力调整到了之前的状态,然而不尽人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伯伯要当红军,红军不要那伯伯,因为李伯伯的屁股大呀,容易被鬼子发现目标~~~!!!”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我一个机灵,迷迷糊糊起床,擦掉两坨斗大的眼屎,拿起屏幕一看————来电显示,赵老实。
我的手机联系人并不多,只有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人好友,然而这个赵老实,我的的确确是没有印象,就像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电话薄里一样。
我正纳闷赵老实是谁,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我点开了下号码,是个七位数的短号,像是座机,我并没有急着回拨,而是起身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太阳很大,估摸着近中午了。
石头正在地坪里帮老头扎纸人,我大摇大摆走过去,问他,“诶,你记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朋友外号叫赵老实的?”
他茫然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我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说这个号码我一点也没印象,可刚刚对方还拨号过来。
石头问我有没有接通,我说没有。
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回个电话过去,万一要是认识的熟人找我有急事的话就不好了。
石头看我左右为难,就说你别理了,真要有急事一会还会打过来的,别的不怕,就怕是老同学借钱,这种事情能躲就躲,别太在意。
我一听是这么个理,就坦然的把手机揣进兜里了。原本以为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可到了快吃中午饭的时候,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当时正在饭桌上,便放下筷子接起电话,“喂,哪位?”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王文督,林黛石”
我有些吃惊,他居然知道我跟石头的本名,但我依旧没有听出来他是谁。
“今晚七点,来市里的华天酒店报道。”
说完,电话就挂了,这突如其来的对话,瞬间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老头看我有点不对劲,便问,“咋了,朋友电话?”
我摇摇头,不作理会,一个劲扒饭。石头看出了端倪,饭后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好把刚才的通话内容告诉他。他有些惊异,“不会是哪个孙子拿我们开玩笑吧?”
我仔细想想,又摇摇头,说这压根不可能,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差不多就跟过去的一切断了往来,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偶尔联系得到的,关系也一定都已经十分生疏了。要是真有哪个人吃饱饭没事干的,我还真搞不懂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石头让我把手机拿出来,打算拨过去问个明白,可结果怎么也打不通,客服提示无此号码。
这让我一头雾水,明明刚才还接到的电话,现在却拨不通了。
如果依我以前的个性,自然是不会计较这种恶作剧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近来接二连三的撞鬼事件,已经让我对任何事情产生了质疑感,越是不明白的事,我就越想知道原因。
我跟石头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既然整个事件是针对我跟他的,就没必要让老头知道,毕竟暂时还不确定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性质,反正还有最后一天假的时间,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处理。如果最后真的发现是哪个小子搞得无聊把戏,那就好办了,就算是以前的熟人,我也要打得他爹妈不认识。
商量好以后,我们便跟老头打了招呼,两个人出了门。
路上拦了一辆老乡的顺风车,说了几句好话装了根烟,便随着进了城。
华天酒店很好找,是市里一家比较高级的星级酒楼。中途打了个的士就到了。因为对方要求的是晚七点会面,闲暇之余,我跟石头便到路边摊吃起了烧烤。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约定时间,我喝掉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鼓足了劲,喊上石头起身,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神神叨叨的吓唬老子。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诶,小伙子,还没给钱呢!”
“。。。。”
酒楼很高,大概有二十来层,很气派,我站到旋转门前,看着玻璃上的人影,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土气。
身上穿的是山寨夹克,脚上还踢着一双烂波鞋,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高档地方?尽给人看笑话了,我想走,石头拉住我,“来都来了,等着吧”
没过多会,手机震动响了,是一条短信息,很简短的两个字:进来!
我收起手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里面,大厅里暂时没有什么人。我轻轻地走了进去。有种做贼的感觉,心里并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毕竟身上穿的还是前天的衣服,一身的烟酒汗臭味,要是被保安看到,说不定当场就得把我当叫花子赶出去。
“两位,请问是王文督跟林黛石先生吗?”一个非常动听的女声出现了。
我左看右看,却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身后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拍了拍我,我扭过头,发现是一个很白净的姑娘。白的就像308墙漆,但长得很标致。
“请问,是王文督跟林黛石先生吗?”她再次问我,虽然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但我几乎看不到她有任何表情。
我有一个毛病,看见漂亮姑娘就紧张,我有些说不出话,只好朝她木纳的点点头。
“赵老实先生正在楼上的202房等你们”她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一张卡牌,递给我“这是房卡,请收好!”
我接过门卡,抬头往二楼看了眼,202的房间正好对着楼梯,我回过头,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个白惨惨的纸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那么白。这回不知道又得罪哪路神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拨开纸人,拔腿就跑,结果却发现旋转门怎么也推不动,就像被焊死了一样。
慌乱中,手机又开始震动,上面显示了一条新的短信,这回字数稍微多了点:麻痹叫你上来就上来,老子又不吃人!
看来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但我握着手机的手还是有些无力,心想,走是走不了了,怎么着还是得会一会这个赵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