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道XX煤矿劳作的时间越来越长,中国劳工们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劳作,又饥饿又劳累,还时常受到日本监工非人性的虐待,因此患病的人渐渐增多,平常有点小毛病都要强忍着,坚持干活,实在是病得走不动了,才得以准入煤矿医院的病房,但进了病号房就是有去无回。
就于连宗所见到的,凡是进了病号房,没有活着出来的。一般的年轻小伙子还好说,上了年纪的要是生了病,就坚持不了几天。在煤窑里面干活时,被每块砸伤、碰伤的经常有,受伤了西村医生仅仅发一点消炎药就算是治疗了,真正的好药不会给中国劳工,而且只让喝水,不让吃饭,人一旦进去后,就等于判了死刑,有去无回。
生病的劳工越来越多,慢慢地很少人在下班之后去洗澡,因为吃不饱,饿得厉害,去洗澡死得更快,在这里人们生病的原因,大都是饿出来的。但日本人要求下班回来后每个劳工必须去洗澡,回来晚的也要去,这加速了患病劳工的死亡进程。
每天晚上都要检查,让劳工排队站在床边,一个挨一个地检查,发现谁的脚不干净,就拿一个小铁锤砸在他的脚面,疼痛自然不用说,但又不敢喊出声,要是出声了就打得更重。
与饥饿患病而死亡相比,因矿难事故而死亡更加让劳工们害怕。在煤窑里干活毕竟非常危险,一大队长冯树东特地派了两个人去勘察,发现有动静就报告给大家尽管中国劳工时刻小心着矿难事故的发生,但频发的事故还是夺走了不少劳工的生命。
那次是白班,于连宗所在的三班正在煤窑下面出煤。突然,张少甫大喊一声:“不好了,快跑!”于连宗等人听到喊叫,急忙扔掉手中的洋镐和铁锹,快速冲向煤窑口。然而当他们跑到窑洞口时,滨田凶神恶煞地用铁棒拦住他们,不让出去,于连宗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岩层在晃动。
许子良他们在哀求滨田放他们出去,滨田死活不肯,于连宗急了,走上前踹了滨田一脚。滨田滚在地上,但很快又站起来,打算抡起铁棒敲打于连宗,于连宗又气又怒,踹了他一脚,滨田倒在煤层一旁,于连宗带领其他劳工赶紧跑出窑洞。
刚跑出去,就听到一声巨响,夹杂着滨田的惨叫声,煤块坍塌下来,掉下来的几块大石头当场砸死了几个没能逃离出来的劳工。于连宗等人很快跑到矿井洞口外面,望着里面布满烟尘的甬道,眼睛充满恐惧,心不断狂跳,死里逃生,要是慢了点,绝对要去见阎王。
三菱公司的矿难救援队很快解救出被困的劳工人员,搬运一些遇难者的尸体,正当于连宗、许子良、潘景秀等人庆幸滨田作茧自缚而遇难时,却听到了滨田还活着的消息,只不过手脚已经被截肢,再也管不着他们了。
遇难的劳工尸体,处理方式和病死的一样,都要装进一个不太大的长方形的木箱里,拉去火化。新来的监工叫做龙泽敏明,一个小个子,心思非常坏,他命令于连宗等人搬运死去的劳工尸体,拉去火葬场进行火化。
中国劳工死去后,尸体大多安放一天,胳膊大都僵硬,很难装进那个人不太大的长方形木箱,。于连宗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将同胞胳膊合拢弯曲,硬塞进木箱,有时尸体的头露出来,就使劲地往下压,将尸体来回折腾,使得血水从死尸的口鼻中流出,其状不忍多看,血水玷污了于连宗的衣服和手脚,非常恶心无奈。
在一旁观看的日本监工更是嫌弃和厌恶,做出一副恐惧的姿态。龙泽敏明捂着鼻子,对于连宗催促道:“快点吧尸体压在箱子里,拉去火化。”他不敢靠近于连宗,向后退了几步。
于连宗点点头,赶紧和其他劳工一块弄好,将载着同胞尸体的箱子送去附近的火葬场,进行火化。同死尸打交道,是不会受到平常人接受和欢迎的。
劳工同胞倒是不介意,但龙泽敏明见了于连宗像是见到瘟神一般,保持一定的距离,更别说上前打他了,看来龙泽敏明比较迷信,觉得于连宗经常接触死尸,身上污秽肮脏得很。于连宗真是哭笑不得,他有时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般过多少具劳工尸体,沾染的“尸气”足够吓走那些高高在上的日本人。
但后来日本监工也不介意带有“污秽之气”的于连宗,时不时地找各种理由毒打他。于连宗、许子良、潘景秀干了一段时间的挖煤工作,后面改去跟三个日本人修坑道,三个日本人有两个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老矿工,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伙子三个日本人很同情被强掳过来的中国劳工,对于连宗三人很好,让三人跟在后面干些轻活,他们却干重活。
于连宗、许子良、潘景秀都非常感激这三个好心的日本人,都尽心尽力协助他们修坑道。那个日本小伙子叫真田井冈,经常阻止日本监工打骂于连宗,跟于连宗交朋友,还教他唱日本歌,于连宗同他坦诚交流,说要不是中日正在进行战争,真想邀请真田去广州玩一趟。
真田憨厚地笑了笑,道:“于君,我们穷苦孩子的命运现在都被国家左右着,活下去就好。”于连宗点点头,朝他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真诚地对一个来自敌对国家的人展露的微笑,他心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次,于连宗和三班的劳工在窑里干完了或,正在出窑,已经出去了一部分,正当剩余的十多人准备出去的时候,前方的窑洞突然大面积坍塌,出去的路被封死了,此时还听见了水倒灌进窑的声音,于连宗大叫一声“不好”。
劳工们赶忙用手扒开前方的泥煤堆,后面的水很快聚积在一块,渐渐地漫了上来,浸没劳工们的腿脚,情势非常危急,于连宗等人更是不顾被煤块割伤的手,疯狂扒开煤堆。
煤窑里的水很快浸到了于连宗等人的胸口,许子良立即要求大家赶快转移到窑洞高处等待,所幸的是斜下方的水潭煤窑继续涨上来,十多个人拥挤在一块,不断哈气取暖,等待上面的人来救援。
许子良安慰大家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天一夜过去了,煤窑里的氧气量快不够了,于连宗开始觉得呼吸难受,其他劳工也等待不急,有些劳工开始哭泣,道:“完了,这么晚还没见他们的动静,等着他们进来替我们收尸吧。”
还有的劳工说了丧气话:“我不想被装进箱子里拉去火葬,我要埋在我家后面的土山上,”于连宗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对那些绝望的劳工道:“你们别哭,这样会更容易消耗体力,现在最要紧的是冷静下来,保存体力。我们应该庆幸没被煤块压死砸死,老天爷已经对我们开恩了,对吧。”许子良对他点点头,其他劳工这时停住了哭泣,安心等着。
突然,于连宗等人听到“天上”有人说话的声音,静静细听,声音越来越近,隔着下方厚厚的煤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煤堆另一面有挖洞的声音,被困劳工们喜出望外,这回真有救了。
“咚咚”几声,在劳工待着的高处斜上方出现了一个小洞口,传来了真田井冈的声音:“里面还有人活着吗?”于连宗惊喜万分,大声道:“真田,我们都在这。”真田井冈听到有人活着,而且还有自己的好朋友,高兴道:“你们等着,我和师傅们把洞口打宽了,你们爬出来。”于连宗感激道:“好的,多谢你们了。”
那个洞口被好心的三个日本人用铁锹拓宽了些,被困的十多个劳工得意一个接着一个安全脱离被困煤窑,于连宗拉着真田井冈和两位老矿工的手,点头致谢,道:“非常感谢你们救我们一命。”其他中国劳工也明白的这三个日本人的善良之举,也鞠躬点头致意。
真田井冈和老矿工没说什么,继续带着他们走出去,原来这次煤矿塌方阻断了许多条出去的道路,现在就像是走进迷宫一样,不知哪条才是可以走出去的安全道路。
三个日本人领着十多个中国劳工,不知转了多少弯,走过多少危险段,最后领着他们来到地面上,三个日本人又在地面生火让劳工们烘烤已经湿透的衣服,围着火堆取暖,两个老矿工则在附近看守,真田井冈则跑去联系救援人员。燃烧着的木柴火焰带给劳工们阵阵暖意,包括于连宗在内的十多个劳工无不热泪盈眶,感谢这三个日本人的救助义举。
后来,两个老矿工被调走了,离开了XX矿务所,真田井冈也被日本政府征调去当兵,派往中国作战。离开煤矿前,真田井冈悲伤地跟于连宗道:“于君,现在我们侵占你们国家,还强掳你们来日本劳作,我知道你们恨透了我们。我要去当兵了,我尽量不杀中国人,葬身沙场也好,这场战争本来就是无意义的,我们这些农村男子只能充当那些日本政客的炮灰。于君,你保重,等工期一满,你就可以回中国了。”
于连宗百感交集,他眼角渗出泪水,道:“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日本好伙伴,你一离开我们就是敌人,但私底下我还是好朋友。你也要好好活着,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再聚聚。”真田流下泪水,朝于连宗郑重地点点头。
送走了三位好心的日本人,于连宗等人又被安排在龙泽敏明的监督之下干活,和以往一样,他稍有一点不满意,就毒打劳工,倘若完不成任务,更是难以“饶恕”!龙泽敏明和滨田不同,他比较爱欺负年纪较大的劳工,许子良和潘景秀就是他专门欺负的对象,经常以嫌两人做工慢为理由,用手中木棍朝两人的屁股大腿砸去。
许子良和潘景秀忍无可忍,商量要是龙泽敏明再无缘无故毒打他们,就对他不客气!一次,龙泽敏明的“打瘾”又犯了,正要拿铁锹打潘景秀时,潘景秀一闪,他打空了,紧接着许子良跑了过来,拿起手中铁锹朝龙泽背后狠狠一拍,龙泽惨叫一声趴倒在地,潘景秀气愤走过来,准备好好打他一顿。
龙泽敏明反应倒也挺快,马上滚开,许子良和潘景秀搬起煤块砸他,还是没能砸中,龙泽趁机溜掉。于连宗这时跑过来,担心道:“他跑了,你们就没好果子吃。不该打他的。”许子良这时底气十足道:“他这人比滨田还坏,不能整天被他打不还手。”潘景秀没说话,怒视坑道前方。
果然,日本人把三班所有的中国劳工都集合在办公室,矿务警备室的军人也都去了,找出许子良和潘景秀两人,命令两人立正站好,让“受害者”龙泽敏明动手打他们,龙泽持着木棍,不由分说地朝两人打去,打倒了再扶起来打,两人都被打得鼻子鲜血直流。
潘景秀灵机一动,当龙泽打过来的时候,他立刻倒下,没有打着;正当他心里暗自得意时,龙泽又拿笑锤子狠打他的腿,他惨叫一声倒下。
总之,打得不轻,于连宗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两人,非常痛恨凶残的龙泽。龙泽打完了,心里舒坦不少,叫于连宗等人送两个伤者回去。
一大队长冯树东同日本人交涉,这件事才算平息,他对两人道:“你们两个真傻,怎么敢打日本人?”两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眉头动了一下,似乎并不后悔,于连宗赶紧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