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白若梨便在花家住了下来,开始了她此生为数不多的安定日子。当然,这都是后话。
花家虽是大户,但对修仙门派的事却是知之甚少。因此,白若梨到底是有些消息闭塞的。关于白若水到底有没有查出那场雪的原因,那场雪的原因又到底是什么,她始终是不曾得知。
后来,她常常在想,若是没有在花家的这些安定日子,她一直关心着修仙门派发生的事,她一早就去了极北苦寒之地陪白若水查看,那么后来所有的事到底还会不会发生,却又常常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归根结底,她天生就是个不长记性的,终归也就对得起她这不怎么长记性的天性,想不通便不再费神去想,遂作罢。
三年时间如白驹过隙,须臾而没。
转眼已过三轮寒暑,花月夜也长大了许多。近来,小孩子越发淘气与闹腾,整日在白若梨身边上蹿下跳、叽叽喳喳,惹得她十分心烦。
终于,白若梨怒了,捏诀施了个定身的法术,道,“你也忒聒噪了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自身都修不好,让你娘我好生失望。”
花月夜一动不动,小小的孩子被施了不能动不能言的术法,光顾着痛苦了,哪有心去听她念叨这许多大道理。
春光融融,几只蝴蝶在迎春花丛中惬意地扑腾着,慵懒而随意。
午后,太阳特别大,热烈,温暖,而整个花府后院却安静的如同静止。
白若梨嘱人将不能动的花月夜搬回他自己的房间,又将黄花梨木的贵妃榻挪到海棠树下,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上面看一本话本子。
一直照顾的丫鬟娟儿立侍身后,端着糕点和花茶。
一片雪白的海棠花瓣轻飘飘落在泛黄的扉页上,她用两指轻轻捻着,放到鼻尖下轻嗅,从书间懒散抬头,问道,“娟儿,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是有什么事吗?”
娟儿不过十八九岁,活泼好动,向来最是多言。同她相比,如今二十三岁的白若梨就远没有那种开朗,反而沉静淡漠了许多。
终于盼到主子同自己说话了,憋闷了一上午的娟儿瞬间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道,“是倾城小姐要回来了!主子你也听说过,倾城小姐跋扈惯了,指名要全家去迎接呢!”
娟儿口中的倾城小姐,正是白若梨的表姐花倾城,花家明面上无花的始作俑者。倒不是因她不喜,而是因她娘胎里带了花粉过敏的毛病。
花倾城此人,容色倾不倾城暂且不论,那脾气秉性倒是把整个昌州城翻过来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的。
花倾城二十七岁修得半仙,又嫁了个小有名气的修仙门派少主,本就跋扈的人越发的嚣张不可一世。每每回家探亲,都要搞的像皇贵妃回家一般,非要全家一起迎接不可。
所幸,花家人宽厚良善。因她有这花粉过敏的毛病,从未见过缤纷的花朵、从未闻过馥郁的花香,家里人多少觉得对她有些亏欠,出于想要弥补的心理,便事事依了她。
虽说未曾见过,但从旁人的口中多少听了些这位表姐的事迹。对这位表姐其人,白若梨虽不是十分厌恶,但却也不是十分喜欢的。
合了话本子,白若梨缓缓起身,随手折了枝海棠别在发间,对着娟儿道,“走,随我去会会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姐。”
“主子,你怎可戴这海棠花?倾城小姐的病……”娟儿倒是有些踌躇。
白若梨却装傻道,“什么病?倾城表姐有病?我怎地不知道?”
“主子你……”
“我怎样?你只当不知道这事就好。若是有人问你为何不劝说于我,你只道你当我是知道的就可。”
“主子,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我听说,三年前你是伺候我这位表姐的。只因你髻了朵绢花,她便罚你三天不许吃饭,还扇了你三十多个耳光。如今,我让她打上几百个喷嚏,也让她知道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主子,你对我太好了。”
“这话,我允你直呼你我的时候,你便说过了。说到底,你主子我始终不是个良善的人,也只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些罢了。奴婢受辱,便是主子无能。你既唤我一声主子,我总归不能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娟儿终是不再多言,但在她心中白若梨已是上升为她的亲人。
有一年老爷子花白丰去外地做生意,刚好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灾,一路上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老百姓易子而食。老爷子吃斋礼佛多年,不忍见众生如此的惊天惨象,又可怜那些孩子,但人力终归极为有限,便量力买下了十几个孩子。
娟儿便是这十几个孩子中的一个,那时娟儿还不叫娟儿,叫四丫头。
白若梨对“冉冉柳枝碧,娟娟花蕊红”这诗似乎特别的情有独钟,娟儿这名字也是因这诗给取的。
魔君宸月知道此事,特地中断了所谓的寻宝探险,巴巴地从黄沙之下的大荒遗址赶了过来,半夜翻墙进来嘲笑她一番,“白七小姐好品位!若再有什么人和你走的近些,莫不是要叫小红或者小碧?”
当时是白若梨正躺在床上,听闻此话,随手抄起玉石枕头便扔了过去,“滚!”
宸月一躲,那玉石的枕头砸碎了门边的一只一人多高的景泰蓝花瓶,然后磕在了木制的门框上,竟是生生磕掉了一角。
最后引来了一众巡逻的家中护卫,才算了事。
自此,白若梨像是和魔君宸月较劲般,娟儿这名字也便保存了下来。
且说,这主仆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软弱向善之辈,竟真的就带着这枝海棠花离了后院,一前一后向前院大门行去。
花府大门外,依着花倾城的喜好,两边摆满了绿油油的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