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皎洁的明月如一盏玉盘挂在天空,月光将天地照的一片明亮。
宸月从沉睡中醒来,只觉得浑身因为躺久了而酸痛不已。
过往这百十来年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大梦。在梦中,他是主角,却又像是一个旁观者。他经历过很多事,又看见别人经历了很多事。
婆娑一梦,日日黄粱。梦醒时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他以为,他不过是修炼功法走火入魔,睁眼时却见自己躺在棺椁之中,身边还有一个气息微弱的女人。而那女人,像极了他梦中的妻子。
于是,宸月明白,那些他以为只有在梦里才会做的蠢事,他是真真切切的都做过了一遍,为了这个叫白若梨的女人!
于是,宸月也知道,他能安然无恙,全都仰仗着这个现在已经半死不活的女人多年的辛苦奔走。
但宸月毕竟是宸月,是目空一切、冷血无情的魔君。所以,其实他是不打算救这个女人的。
他想让这个唯一曾经主导过他情绪的人自生自灭,既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就解决了麻烦,又能够心安理得。
可他迈不开脚步,他的目光忍不住流连在她的身上。而且,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该如何离开。
好吧,他只能这样骗自己。堂堂的魔君大人,不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影响,他需要找一个理由,哪怕只是骗骗自己。
白若梨还记得,她独自一人追踪石妖,从海南安庆府一直追到了兴义,错过了自己的及笄礼,还被石妖所困。最后她破了寂灭伞,斩杀了石妖,还救了那名女子,认识了薛瞎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不记得其他的事,但她觉得自己不该是简单的十五岁。
外面的天一直在下雨,有人把自己搬到了山洞里,时不时喂给自己温热腥咸的液体和又酸又涩的果肉,动作并不温柔,却让她觉得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她想应该没有过多久吧?!
宸月望着外面的雨幕,心情也像这绵绵的雨天天空一样阴云密布。
这场雨已经下了五个月,前天他出去寻找食物时遇到一个猎人,那人说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另一年了。
他有些烦躁,烦躁的想要杀人。那个叫白若梨的女人依旧没有醒过来,这场雨也依旧没有停的意思,而他的手腕上已经是新伤叠着旧伤,他的法力依旧没有恢复,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天地元气。
白若梨醒来的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微风将花香送入鼻端。
她熟悉这种味道,是一种少见的桃花,粉偏红,四季不败,别处没有,在长安谷却随处可见。
故而,她也就越发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样的季节。
山洞里有些黑,还有些冷。她头顶上方的山壁上被人为打入了数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她身下是柔软的动物皮毛,身上盖着一件紫色的大氅,不远处还有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
白若梨起身,将大氅披在身上,向山洞外面走去。
外面春光融融,正是阳春三月。可放眼处却是怪石嶙峋,荒无一物。
这是……无情峰――在她的印象中,整个长安谷只有这一处地方是这样荒芜的。
但白若梨没有想到,无情峰峰底不是万丈悬崖,而是这样一处山谷。
不远处,有个穿紫色春衫的男子正在建造房屋。也不知道他已经建了多久,木头房屋的大体已经建好,他正在往屋顶上搭着茅草。在那房屋的周围,是一小块翻过的土地。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纠结牵强,但他还是刻意柔和着语气说道,“若……若若,你醒了?”
白若梨懵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是魔君宸月。
她仅存记忆里的宸月,还是八岁那年顺手救下的人,还是平日里冷嘲热讽的人,还是高不可攀的魔君大人。他和她,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价值观不同,连挚友都不算,只是普通朋友。
宸月倒是放开了,数个月的等待和默默陪伴,让他已经渐渐接受了两人夫妻关系的事实。他跳下房顶,张开手臂,宠溺一笑道,“怎么,睡了这八个月,若若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吗?”
“夫……君?”白若梨险些咬掉自己舌头。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豆蔻年华,转眼就成了人妇。想必,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他说,“你醒的很是时候,房子马上就建好了。”指了指脚边的土地,又说,“我在这里种了芍药,你最喜欢的花。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们的家不是月华庄吗?”她突然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甚至不知道月华庄在哪,可“家”和“芍药花”在脑海中一过,她就想到了那里。
白若梨确信记忆里的自己根本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可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庄子。里面有很多看不清面目的人,还有笑着叫自己“若若”的宸月,和一大片芍药花海。
她想,她应该真的是宸月的妻子,她和他应该真的住在月华庄,而他应该也真的为自己种过那么一大片芍药花海。但是,眼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想去找一找自己的回忆。
白若梨试了几次,依旧连简单的御剑飞行都做不到。于是,她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宸月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快步走过来,想将她揽到怀里,却做不到,只得劝道,“若若,没事的,你还有我。”
白若梨看见了他手腕上的伤,心头巨震。她低下了头,耳尖微红。
日子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往后岁月,有彼此在的地方,就是一世长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