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席结束后，人族、仙族、魔族、鬼族、雪族共同签订了五方条约，约定彼此之间守望相助。
明明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出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这天，要变了。不，甚至可以说，这天，已经开始变了！
七月初八，白若梨寿宴的第二天午后，法会如期而至。
巨大的广场，坐落在庄子的一侧，连接着山林，原本是庄上的人修炼之所。因月华庄的下人各族都有，难免会有些原形巨大的妖族，故而修了这青石的广场。
白若梨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盘膝坐好，周围尽是包了棉絮的蒲团。人们正陆续来到这里，坐到蒲团上去。
因为法会的缘故，她只穿了一件素衣，衣摆绣进了同色的梨花纹络。头上梳了简单的发髻，只是别了一支梨花发钗。整个人素静而且端庄。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法会也就开始了。
有青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姑率先发问，“什么是道？”
这是东海蓬莱岛霓裳仙子的弟子问心，对道法的追问之执着，令她闻名天下。当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她是出了名的难缠，一般的法会根本就不愿意邀请她，生怕她砸了场子。
当是时，正是夏天，午后燥热，蝉鸣聒噪，令人心烦。
一只花色驳杂的蝴蝶翩跹而来，正好落在白若梨的肩头。
白若梨浅笑道，“蝉鸣聒噪，是道。蝴蝶翩跹，也是道。美丽的，是道。丑陋的，也是道。让人心情烦闷的，是道。使人放松愉悦的，也是道。我在这里，是道。你在这里，还是道。”
“何为大道？”
“大道三千，只取唯一。胸中所想，即为大道。”
“如何证道？”
“做该做之事，爱该爱之人。问心无愧，方可证道。”
“修道之人，怎可爱人？”
“那，修道之人该当如何？”
“绝情弃爱，无欲无求！”
“是吗？”
“不是吗？”
“你因何修道？”
“匡扶正义，造福苍生！”
“爱父母长辈，是为孝。爱妻妾子女，是为礼。爱黎民百姓，是为善。爱家国天下，是为忠。爱同袍兄弟，是为义。爱芸芸众生，是为仁。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善不礼之辈，如何能匡扶正义，又如何能造福苍生？”
“这……”问心一顿，“是我输了！”起身挥袖而去。
又听台下有人问道，“敢问夫人，如何能做到无我之境？”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衣衫破烂，面部脏污，伸出的手上糊满了黄泥，还正拿着鸡腿啃的尽兴。
这老者要么是深藏不露，要么就是故意装神秘。而他到底是哪一种，白若梨并不感兴趣。
白若梨轻笑，“放下。”
老者爽快地扔下鸡腿，大笑道，“我已放下，为何不能参悟？”
“你不曾拿起，如何放下？”
老者拿起鸡腿，又再度放到地上，“我依旧不能参悟！”
“你心无此物，自然不能参悟。”
“我若是不吃食物，便会死！这鸡腿对我来说，何其重要！你怎么会说我心无此物呢？”
“你还没有死。”
“因为我吃过饭！可这，与我是否参悟有何联系？”
“你既已经吃过，那这鸡腿还有何意义？你不过是放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自然不能参悟。”
“那要如何参悟？”
“我这里有个小故事，还请诸位细听。有一个猎人上山打猎，救了一个四肢受伤、不能行动的少年。猎人心善，抱起少年救了他。两人下山，路遇猛虎直扑猎人背后而来。猎人擅射，只需转身一箭，便能轻轻松松射杀猛虎。可若是他手持匕首对决猛虎，便会受伤，甚至是死亡。你们猜，猎人会怎么做？”
老者嗤之以鼻，“还用猜吗？自然是转身射杀猛虎了！”
底下也不停有人附和。“射杀猛虎！”“射杀猛虎！”“射杀猛虎！”
白若梨勾唇一笑，“众位是不是忘了，猎人手中还抱着那四肢不能行动的少年呢。若是他拉弓射箭，可就没有手再去抱那少年了。”
底下人默不作声，都在暗自考虑自己会怎么做。
那老者神色也是一僵，却还是问道，“那猎人是怎么做的？”
“搭弓射箭，杀了猛虎，还卖了虎皮换了钱娶了个小媳妇。”
“那少年呢？”
“摔死了。”白若梨神态淡然，仿佛不是死了一个人，透着股凉薄。
老者皱眉，“怎么会？那是一条人命啊！”
“怎么不会？猎人的命也是命，他不能放下他自己的命啊。”
“放下……生命？”
“所以我说，只有放下，才能参悟无我之境。猎人不能放下，你也不能放下。你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放下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会要了你的命，也不会损害你的任何利益。这样的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老者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学生受教了！”这才又坐下来继续听法会。
“夫人，我自幼修行，平日里除了吃饭，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为何毫无寸进？”说话的是个少年人，眼周围一片青色，双眼布满血丝。
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身上却没有一丝少年人的鲜活，反而充满了行将枯木之人的颓废。
白若梨伸出手，握住了肩头的蝴蝶，越握越紧，“修行就像是这只蝴蝶，而你现在修炼的过程就像是我的手。握的越紧，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不敢松懈，蝴蝶死的也就越快。”
少年人一脸茫然。
白若梨松了手，蝴蝶扑楞了几下翅膀，也不飞走，反而落在了她的腿上。
白若梨又道，“是你的赶都赶不走，不是你的强留不住。这世间万事都有因果，人力强求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