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加坡飞回东北小城,转了两次飞机,令连续开了几天商务会议的宋西诺有点疲惫。
打发走司机,她拖着行李箱在小区的院子里慢悠悠的往家走,手机的铃声在电脑包里响起,她一手拖着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伸到电脑包里去掏手机。
啪嗒的一声,手机在她手指和电脑包的缝隙中滑落,摔在了青石板地砖上。她没来得及细看,又把手机扔进电脑包里。
推开家门的时候,夕阳在已很久没有开来过的窗帘缝隙中透在地板上,这让在外面奔波了很久的西诺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刺眼的光芒从餐厅西侧的落地窗外一下子倾泻进来,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闪耀得西诺睁不开眼睛。
窗外是满眼的青翠,融和着餐桌上那盆永远盛开的白色绢花,她落满灰尘的家,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如以往每次回到家里一样,放下行李就是投入打扫卫生的战斗。
把灰尘和地板擦干净之后,西诺终于在干净的空间里坐下了。她让外面的超市送了一些纯净水过来,又把冰箱插上电源。躺在浴缸的玫瑰花海中,西诺才恍然感觉到真的是回家了。
她洗了个澡,也没吃晚餐,慵懒的躺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脑准备看看新闻。
想起来手机摔在地上的事,西诺又从沙发上爬起来,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刚才的一摔,竟然几乎没有伤到屏幕,但是手机的确是黑屏关机了。
插上电源,西诺想试试是什么原因,然后她爬回到沙发上就晕沉沉的睡着了。
连续几声的提示音,把西诺吵醒,她起来去拿手机,发现手机已经恢复正常了,那会儿的黑屏或许是没电导致的。
西诺输入手机的密码后,跳出来一堆微博的提示,她点击那些消息,看到了一个猪一样大脸的男人头像。
一幅巨大的面孔,肥厚而臃肿的脸,眼神是从上至下俯窥的,没有一丝令人愉悦的气质。他给西诺留下了一堆评论,那些评论有点说不出的暧昧,好像他和西诺已经熟悉了很久一样。
西诺楞了一下,心里有点诧异。
在西诺的生活中,很多年以来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回忆或会引起如此暧昧的异性。并且就凭他那张粗鄙不堪的面孔,也不可能会和西诺之间有什么过近的距离。在这个刷脸的世界中,尽管不是所有人都会以貌取人,但是看起来能令人舒服一些的容貌,毕竟还是大多数人的审美底线。
一个陌生男人,一张猪头大耳的脸,一堆暧昧的评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就像一个令人厌烦又恶心的病毒,突然植入了西诺的生活。
不知道这一切的由来,西诺心里满怀疑惑的去翻了他的微博介绍。
男,北京朝阳。所有能看到的信息只有这些。
没有值得认知的线索,发的帖子也只有寥寥的几条。但是那仅有的寥寥的几条文字,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西诺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不在网上聊天,也不在网上交友,但是网络上的怪事,也是时有所闻,因此她也没有再去深入思考这个男人奇异的出现有什么不寻常,随之而来的倦意,让她昏昏然的就又睡着了。
随后几天又是连续的公出和会议,西诺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其间她也没有再登陆过微博。
那个时候微博刚刚在网络上应用不久,对于西诺还是个陌生的应用,她没传过图片,甚至也不知道它有哪些作用,她那个微博账号还是别人帮着开的,本来她就很少用,极少数时间里才偶尔的像应景一样发几个文字。
北方五月是初夏,而在深圳已经热到了30几度,那一年多西诺几乎都是在两地之间飞来飞去。她做着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负责人,还兼管着投资和重组项目,这两项在时间上似乎会产生冲突的工作,就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兼顾着。除了工作之外,她几乎没有时间做女人日常的那些养护,指甲自己修,美容自己做,衣服是清一色的工装。
好在西诺天生丽质,是那种不用化妆打扮,也会在人群中引起注目的女孩。她娴静中又带着些华艳的气质,几乎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比山口百惠更细致,也比桂纶美更能压得住气场。
虽然忙碌的奔波让她在家里住的时间几乎是每月一天的频率,对酒店的一切也都已经极反感,甚至反感到闻到酒店被子的漂白剂味道就呕吐。但是只要你见到她,就仍是一副精神饱满,宠辱不惊的样子。
星期三的那天上午,她穿着纯白的连衣裙和黑色的西装外套,在深发展的大楼里参加一个会议。
席间茶点时,某家银行的副行长端着咖啡杯走到她身边,很神秘的样子对她诡笑着打招呼。
西诺早已习惯了这些商务上的朋友,大家相互带着面具的寒暄和恭维,就随手递了块苏打饼干给他。谁想那行长一边接过饼干,一边话有话意的说:“宋总年青貌美,又有体贴之人呵护,真是春风得意啊”。
西诺知道这行长还是个单身,虽样貌不算英俊,确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子,人也颇有性情,开朗爱笑,写得一手好书法,还是市里的青年标兵。西诺那时常常听惯了此般恭维的言词,身边也是常有这样那样的爱慕者,但他并不是西诺喜欢的类型,她也并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加之也不愿对人解释自己的生活状态,也就笑一笑就过去了。
回到会议室继续开会的时候,那个副行长坐在西诺斜对面的椅子上,一直若有所思地用猜不透的眼神看着西诺。
西诺和他的目光碰了两次,就没再好意思去多加揣摩。
“网上那个人是你爱人?”,一张纸条从后面递给西诺,她回头看到那个副行长伸过来的手。
西诺心里觉得挺惊诧的,她又看了一遍那个纸条上的内容:网上的,爱人。
西诺心里迟疑了一下,大脑中出现了无数个疑惑的问号,但是因为在会议中,随即的发言打断了她的思路。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她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试图去找那个副行长问一下纸条的内容,却发现会议没结束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下午还有会议,西诺没顾得上在那里吃午餐,就匆匆的走下楼,钻进了自己的车子。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车子行驶在路上,西诺一直在打电话安排工作上的事情,一条短信冲进来,她看到是那个副行长发的。
“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改日我们再聊吧”。
西诺赶着下午的会议,又有司机在车上,说话不方便,她就给他回了一个短信。西诺的心里一边觉得自己和那个行长之间还没有一种可以聊到私人话题的亲密关系,一边又有点好奇他的发问因何而起。
那天晚上回家以后,她礼貌性的给那个副行长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对方关机了。西诺除了似乎还记得他提到个网上的什么男人,也没再怎么重视他的提问,她心里觉得可能是那个行长想追求自己,但是同时心里也知道他不是她的理想类型。
事情也就那么放下了。
西诺又连续公出了一个星期,在周末的晚上回到深圳。
深圳的夏天花开遍地,那是由渔村变成了具有独特气息的一座城市的气息,那里不仅给了人们自由,能让人感觉到舒适和融合,更给了人们一份对梦想的憧憬。
西诺让司机把车停在小区离单元远一点的门口,她想走着穿过院子里那条长长的铺满鲜花的小路,她知道这个季节里,那些花就像喝醉酒的美女,走过那里,会闻到她们身上芳香的,带着荷尔蒙的气息。她需要那些气息刺激一下自己整日埋在文件中大脑,并且她喜欢在那长长的花路尽头,有一盏灯温暖的亮着。
缓缓地走过长廊,西诺把行李送回家里,然后换上运动装,开车去了深圳在红荔路上仅有的一家壁球馆。
荔枝公园的夜晚,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染红了天地之间的最后一道防守,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漂泊在这里,拥抱着昨夜还不相识的人,每个人都是漂泊异乡的游子,每个人都对身边的陌生人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但是西诺是来打球的,她和大多数人不同,她不爱陌生人的拥抱,不喜欢那些莫名其妙而来的暧昧和微笑。她有洁癖,她对男人的头发、指甲、气味、甚至皮鞋上的灰尘,都有很苛刻的视觉。
西诺喜欢壁球,还是她在上海时学到的。那个时候她刚毕业不久,和几个同学下了班就四处去找运动的场所。
与上海的精致和小资不大相同,深圳的骨子里还是缺少了一些洋味的优雅。这里的设施都偏重于实用,而上海在实用上又赋予了一些令人很惬意很舒服,甚至充满着芳香和诱惑的东西。
在上海运动的时候,就像在佛罗伦萨的街头搬了一车砖头,累,但是被优雅和美环抱着,累得透彻而享受。而壁球这种运动,刚好又满足了西诺在封闭的空间中,一边思考一边发泄一下疲累的需求。那些在市井中所遭遇的一切不如意,每一次在挥动球拍的时候,就像汗水一样,挥发出去,然后不见了,那小小的球,像一颗坚强不屈的灵魂上下翻飞。
或许这就是很多人喜欢壁球的理由,它生生不息,男人在其中寻找着刚性的信心,女人在其中体会着交合的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