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里面很暗,很少会有守卫专门进来点灯,所以每当日落之时,剑阁就沉入如墨的夜色之中。绯衣哼着不知名的歌一步一跳的向着第三十三层跑去,白色纱衣的女孩与阴沉的剑阁展现着一种莫名的差异美。
小绯衣上了七八层,感觉有点累了,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连续攀登百余阶台阶,体力始终是跟不上的。于是她只好一边嘟囔着剑阁干嘛这么高,一边蹲下来休息。
其实她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往往她还没有上足三层,那个有些细腻温暖的手总会轻轻拉住她,带着她登上剑阁的最顶层。
“真是的,龙雀哥哥太气人了,自己住那么高,还不下来接我。哼,累死人了。”绯衣嘟囔着,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平时轩辕应龙怎么教育她,只要一踏进剑阁,一走到她龙雀哥哥在的地方,总是让这个小女孩忍不住耍起小性子。
“哦?看来小斑点生气了呢。那怎么办呢?”伴随着声音,沉水龙雀缓步走到绯衣的身旁,温和的笑道。
绯衣看到龙雀上来,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你,让我爬那么高,你知不知道我是女孩子啊,爬这么高很累的。”
龙雀微笑着,却不搭话,只是一把抱起蹲在地上耍脾气的小女孩,让她骑到自己的脖子上,向着剑阁顶层跑去。
直到挂着“沉水龙雀”门牌的剑居口,龙雀才将小绯衣放下,温和的说道:“这样,不生气了吧?”
小绯衣脸色有点绯红,龙雀冲到顶层的速度十分快,数息便登上了三十三层。这个速度对于小绯衣的承受能力来说,多少有些大。
放下小绯衣之后,龙雀轻轻推开门,小绯衣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沉水龙雀的床上,大大咧咧的瘫在那里,念叨着累啊,不想动啊之类的话。
龙雀安静的站在一边,如果让鞠涯和老堰看到,一定会觉得无法置信,盛传喜怒无常的沉水龙雀就像是父亲溺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宠溺着小绯衣。而小绯衣也不再像是大祭司的义妹,反而像是一个疯惯了的野丫头,毫无一丝家教。
直到龙雀沏了一壶茶,坐在床边之后,小绯衣才从床上翻身坐起,抱着枕头。
“小斑点,这几天有没有听你哥哥的话呢?”
“有呢,绯衣现在可乖啦,不过应龙哥哥最近都很忙,很晚才回来,听说过两天就要铸轩辕剑了呢。还有啊,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斑点啊,好难听的。”绯衣兴高采烈的说着,顺便嘟囔了几句。
龙雀略微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希望轩辕剑铸成么?”
小绯衣点了点头,“他们都说轩辕剑是捍卫天道的灵器,有了轩辕剑,天下就会太平守一,我希望轩辕剑能够顺利铸成,这样天下就太平了,就不会有像我一样挨饿受冻的小孩子了。”说着,她的眼睛忍不住有些泛红。
龙雀温柔的摸了摸绯衣的头,前些年连年干旱,附近不少村庄都是颗粒无收,绯衣所在的那个镇子虽然还有些余粮,但也仅仅是指那些镇中的富商。
至于小绯衣这种孤儿,只能靠偷东西换块富商们丢弃的废食度日。
而龙雀就是在那时遇见绯衣与轩辕应龙的。
那天的绯衣和她的一个小伙伴在忍受了数日的饥饿后,决定去偷丰淩镇最大的富商,他们瞅着那个高姓富商独自上街的时候,绯衣的小伙伴就像以往那样,碰撞了下高姓富商,顺手掏了他的钱袋。
可是却被高姓富商身边的一个护卫抓到了现行。当街打了起来,后来那个富商可能是觉得有趣,就将绯衣的伙伴带到了自己开的酒店,自己要了些下酒菜,坐在那里看着一群助纣为虐的护卫欺凌着被抓现行的孩子。
绯衣也在酒店外目睹了一切,本来对于他们这些孤儿来说,被抓到现行,其余的伙伴应当立时逃窜,毕竟为了生存几乎没什么人会讲究义气。可绯衣无法忍受自己伙伴被这样毒打,或许是因为她被那个伙伴照顾过,或许是她还未被生存逼迫至丧失人性,也或许有很多可能,也或许没有任何原因。绯衣就那样冲进了人群中,挡在了那个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小伙伴身前。
那时的绯衣还不到十岁,因为营养不足导致身形又瘦又小,但她就是挡在那里,哪怕她害怕的都已经闭上了眼。
富商觉得更加有意思了,叫小二上了一碗白米饭,热气腾腾,飘着饭香。甚至连那个被打的已有些失去意识的孩子也因为这个香味喉结蠕动了几下。
小绯衣睁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小二手里端着的白米饭。
然后,那个小二就在富商的命令下把白米饭倒在了绯衣的面前,并用脚踩了几下。
“如果你趴在地上,把这些脏米吃干净,我就放了你们。”
那个富商如是说,绯衣有些颤抖的往地上趴,那是食物,是生存,是他们最需要也是唯一需要的东西。
就在此时,绯衣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紫色,那是紫色长衫的下摆。然后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一个温厚的男声在绯衣的耳边响起。“别吃那些了,我带你们走。”
“我不走,我不跟你走!”绯衣突然挣扎起来,但那个男子依然不温不火的说道:“我带你的朋友去治病,也不让人再欺负你们。好么?”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好人吗?”绯衣问道,在她的世界观里,只有好人才会这么做,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男子没有说话,他往那个富商面前掷了一个硬牌,然后抱起了那个受伤的孩子,拉着绯衣飘然离去。无一人敢阻拦。
那个高姓富商更是浑身颤抖,因为那个硬牌上刻着两个字:轩辕。
而丰淩镇就是轩辕一族下属的一个小镇。
就在众人都被那轩辕一族的牌子吸引住视线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阴冷,像是死神的宣告。
“欺凌非衣的人,都要死。”
紫衫男子拉着绯衣,抱着受伤的男孩向着轩辕一族所在地走去。路上他和绯衣聊着天。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没有人给我起名字。”
“这样啊,那回去了让我妻子给你取个名字好了,以后你就不用受苦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是可怜我吗?”
“是的,我救不了苍生,但是我见到的,就一定要救。”
“你是好人,谢谢你。”
“你叫我应龙哥哥好了,我一直想有个妹妹,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这个男子就是轩辕应龙,而在这之后的路上,一个灰衣长衫的负剑男子就等在那里,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相貌,也不是他背负的剑,而是他那身灰色长衫,溅了无数的血迹。
“你会照顾好她吗?”剑客问向应龙。
轩辕应龙眯了眯眼,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柄剑,一柄已经出鞘伤人后的剑。作为轩辕一族的大祭司,他立刻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是一个剑灵。
他轻轻放下抱着的孩子,并吩咐绯衣照顾他,之后,缓步走向那个灰衣剑客。
“你是谁?”轩辕应龙问道,虽然身为大祭司远没有运剑庭剑客的身手,但寻常剑灵要想伤他也并非易事。
“你会照顾好她吗?”剑客毫不理会轩辕应龙。
“那是自然,我轩辕应龙的义妹没什么人可以欺负。”
“记住你的话,若她受欺凌,血洗轩辕一族。”
灰衣剑客转身离去,轩辕应龙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手,以他的眼力,他知道如果出手必死无疑,这个剑灵身上的杀气宣告着他的实力。
“那个……恩人哥哥,他不是坏人,他是好人。”小绯衣的声音有些颤抖的传来,看到应龙在看她,绯衣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应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笑道:“别怕,你已经不用再害怕谁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呢?他身上可都是血呢。”
“不知道,我见到他就觉得他不是坏人。恩人哥哥,我只是感觉,不能当真的。”绯衣低着头,他害怕自己的说话会触怒这个救她的恩人。
应龙笑了笑说道:“小丫头,别叫我恩人哥哥了,叫我应龙就行了。”说罢,应龙向丰淩镇望了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高威平一家恐怕已经被杀了吧。真不知道是我救了你一命还是你救了我一命呢。”
“龙雀哥哥,你怎么了?”
沉水龙雀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刚才想事情想的竟有些出神,以至于冷落了面前的小公主。
“没什么,刚才想起了点事。”龙雀摇了摇头,却看到小绯衣坏笑的表情。
“龙雀哥哥一定在想女人啦。我知道的。”小绯衣嗤嗤的笑道。
“想女人?应龙那个家伙到底怎么教育你的啊。”龙雀不满的说道,“不准笑,再笑今天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小绯衣一听龙雀不给她讲故事,就有点慌了,连忙从后面抱住龙雀的脖子,撒娇道:“龙雀哥哥最好啦,怎么会不讲故事呢,我还要听非衣的故事呢。”
龙雀轻轻的把绯衣抱到一边,自己则起身坐在藤椅上,端起沏好的茶。小绯衣知道龙雀要开始讲故事了,每次龙雀讲故事前,都会端起沏好的茶,眼神柔和的坐在藤椅上,不知道这是他的习惯,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绯衣很喜欢听龙雀讲的故事,他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叫做非衣的女剑士,时而懵懂无知,时而机灵鬼怪,时而雷厉风行,时而温柔可人。
“非衣是那样的美丽幸福,一身白色纱衣,伴着飘落的雪,和她心爱的人共结连理,长相厮守。”龙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示意他的故事已经讲完。看看外面的天,早已不知何时布满星辰。
小绯衣完全没有睡意,她终于把这个故事听完了,从她第一次来剑阁至今已三年,每天龙雀都会给她讲上一盏茶的故事,从来不超过这个时间的龙雀今天是第一次没有按时结束,他直接将故事讲完,不是今天的故事,而是全部故事。
“龙雀哥哥,故事里的那个非衣很幸福么?我会不会像她一样幸福?”
龙雀愣了愣,没有想到小绯衣会问这样一句话,略微沉思说道:“那个非衣只是一个故事中的角色,没有谁会比她幸福。你有你的幸福,不要追求和别人一样,时候也已经不早,小斑点你也该回去了。我送你吧。”
小绯衣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接着就跳下了床向门口走去,“今天不用龙雀哥哥送了,我想自己走。还有啊,龙雀哥哥,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斑点,而不叫我的名字了。”小绯衣冲着龙雀撅了撅嘴,气鼓鼓的说道:“绯衣不高兴了,因为你故事里的绯衣才是你的绯衣,我只是小斑点。”
龙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走过去,抱起小绯衣,绯衣在他怀里挣了又挣,最后还是被龙雀抱回了屋子。她气呼呼的把脸扭到一边不看龙雀。
龙雀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擅长哄小孩,想了想他决定叫一个应该比他能哄小孩的人,或者说是剑灵,百剑谱第九的画影剑,阴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