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人形渐渐浮现于虚空之中,但梦梁却秀眉紧皱,感受过那惊天一剑的气势,她本以为自己将多了一个同类,可此时看来,与她所想相去甚远。
在她眼中,面前这个氤氲人形与其说是可以化灵的剑灵,不如说是一种她所不知的变化发生在了爱徒的佩剑上。
灵剑将天地之气凝为人形协助主人对于有了灵识的灵剑而言并非不能做到,只要持剑之人与灵剑心意相通,灵剑通过主人这个媒介,将天地之气凝为人形与之并肩而战,这是发挥灵剑最大力量的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灵剑可以化灵。
所谓的化灵其实是灵剑独自将天地之气凝为人形,以天地之气为经脉、对世间七情六欲的感悟为魂魄、最终以自身剑体为血肉,将之结合而成。所以当灵剑可以凭借自身意志凝聚氤氲人形,便是灵剑化灵的前奏,之后只需要将自身对外界的感悟凝为魂魄,将自身剑体淬炼为血肉,便成为了不朽的剑灵。
可是,当大夏龙雀的人形氤氲出现时,梦梁意识到,他一定是出了状况。剑灵凭借自身意志将天地之气凝为经脉时,自身本应已具备了对世间情感的感悟,若是没有这番感悟,是不可能凭自身意志凝出天地之气的人形化身。可大夏龙雀没有,凝为人形的确是化灵的初步,可是他也仅止于此,或者应该说,他竟然凭借自身执念,硬生生将化灵的过程提前了!
“你……是不想非衣受到惩罚?”梦梁问道,氤氲人形无法给予他回答,没有主人的支持仅凭他自己,纵然凝出氤氲人形,却没有特别清晰的思路,用一个不夸张的比喻,此时凝聚出氤氲人形的大夏龙雀,仅仅只是有一些简单思维的分身,是大夏龙雀剑的执念凝聚出的形体而已。
感受着大夏龙雀散发出的谁也不能阻止他保护她的偏执,梦梁叹了口气,她已然了解了事情的境况,虽然非衣没有特别明言此次任务的详细内容,但梦梁对自己亦徒亦女的非衣怎会丝毫不在意,非衣执行任务之时,她也看过任务的卷宗,欧阳疯癫虽强,但并未达非衣不可战胜的地步,尤其是还有大夏龙雀剑的辅助。
非衣没有详细讲述最后决斗的经过,但梦梁还是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胜者欧阳疯癫,死者亦是欧阳疯癫,由此可见非衣与欧阳疯癫一战可谓险之又险,再加上当时那惊天一剑的气势,灵剑展现自己最强力量的时刻,也是最容易与主人、与交手之人心灵最贴近的时候,所谓的感悟世间七情六欲便是如此。想到任务中说欧阳疯癫的性格,再加上现在大夏龙雀所散发的偏执气息,不难想到在那一剑之后,大夏龙雀已然被欧阳疯癫的癫狂所感染。
之后恐怕是非衣在与大夏龙雀交流时提及任务没有完成则要受罚,所以龙雀偏执的为了保护非衣不受罚,自己便硬是凝出了氤氲人形,将固原凌府灭了满门。
看着那晃动不实的氤氲人形,梦梁心底有些发颤,到底是什么样的偏执能够让他将保护主人这个执念贯彻到如此地步,自己当年化灵时也不过是与弘景心意相通若干年,为世人安危着想的心意,最后也是机缘巧合成就了化灵之路,在独自凝出人形时,发现哪怕是想停下也是一种困难,那代表一种天道。
可是大夏龙雀……这份执念真的好么?
“你去吧,在这里,非衣是最安全的,有我在谁也伤不了她。”梦梁说罢,看着人形用一种眼神看着屋内的少女,然后缓缓消散,那种眼神蕴含的感情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自己的徒儿是这样,连她的剑也是如此。
只是……剑灵和主人或许可以相恋,却注定无法厮守,想到这里梦梁叹了口气,念及当年那个因为固执要测算天意最终折寿的男子,明明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已白发苍苍,最终在自己怀里带着遗憾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他白发苍苍,自己却依然风华,那种悲哀不仅仅是逝去的他心中的痛,也是依旧活着的她难以释怀的伤痕。
只是,大夏龙雀的执念竟然会重到为了不让非衣受罚,甚至逆了天道给予剑灵的化灵之路,若是当他知道非衣对那个名唤张靖的男子所报有的情感,他又会如何?不过,他现在并不能理解那种感情,他,还没有学到。
或许永远不要学到才是最好的吧,若是结果只有痛苦,何必踏入这个世界呢?
梦梁盘膝坐在自己的卧榻上,看着靠在那土墙上散发着偏执的利剑,沉默,她挥手撤去了非衣房门前的那层屏障,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夏,这次去平陵,可不能再那样对张靖了。”非衣将大夏龙雀缚在身上,踏出了临梦阁,“不管是谁,说什么,我都不会抛开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守护!”
白衣少女轻拍剑身,大夏龙雀只是淡淡的给予了一个回应,非衣也没有在意,自那天之后,大夏龙雀给予非衣的回应都只是简单的意思,再不像之前那样会与她做特别多的沟通,或许在她看来,自己的佩剑还未从欧阳疯癫造成的改变中走出来。
缚剑少女怀着异样的心情,向着平陵纵马扬鞭而去。
平陵镇与发展的固原不同,非衣牵着马进了镇,这里阳光很温和,她突然笑了,想到之前那个对她说:若是有缘,可来平陵寻他,不想分开不足半月,这再次相遇不知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非衣找了一个客栈,将马匹交于小二,付足了银两,按师傅所说,她在这里可能要度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念及走时师傅轻掩嘴唇,却遮掩不住的笑意,非衣莫名的脸红了起来。所谓的桂花糕,不过是师傅让她来平陵的借口罢了,自己与师傅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师傅会想吃什么,自己若是再不知晓师傅的意思,就显得太不成熟了。
只是,自己也的确想见到那个善良温和的男子。
平陵张家或许在江湖中并不有名,但是在平陵,却是路人皆知,非衣仅仅是随意问了一句,便有热心人向非衣指明了方向。
站在那掩着的院门前,非衣感到自己竟有些紧张,明明只是扣门而已,却让自己比面对欧阳疯癫那样的人还要紧张。
张家虽是医者,却没有医馆,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居,但是站在屋外还是能闻到一丝药香。
脑海里胡乱想着这些东西,可是手却无法握在那扣门之上。
此时的非衣手心里全是汗。
或许,明日再来方为上策吧。非衣踌躇着,最终决定转身离去。
“吱呀……”门扉打开的声音在非衣转身的那一刻,响起……
自前些日回到平陵后,自己曾多次想起那位不知姓名的少女,那手握利剑,敢于拼杀的气势与褪下纱衣的娇弱模样在张靖心中交织出一幅别样的画面,或许是她那侠义心肠让自己遵从父亲的教诲产生了共鸣,亦或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自己为之渡气的少女吧?张靖自己也不明白。
每当他想起时,总觉得对不起远在固原的凌曦,他甩甩头,将那个混合着坚强与娇弱的女子从脑海中驱走。
若是有缘,她自会来平陵,不过,多半只是擦肩的缘分而已。张靖随意的想着。
回到平陵也有些日子了,自己离开这一段也有不少镇民来寻他问诊,张靖决定先放下心中所想,背上药篓,打开了房门。
张靖望着门外那颇为熟悉的背影,停下了自己踏出门外的脚步。
难道自己做梦了么?
自己那若是有缘的话才说了不过数日而已。
白衣少女听得身后响声,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带着一丝慌乱,她缓缓的转过身。
在这一刻,就连风也停下了吹动,少女带着微红的脸庞望着站在那里的男子。
“张公子,小女子非衣,此番来平陵为师傅带特产桂花糕,念及张公子疗伤恩情,特来拜访……”
原来她叫非衣啊……张靖放下药篓,将屋门打开。
“非衣姑娘远来是客,蔽室简陋,请进……”
非衣坐在院内,不大的院子规划的十分整洁,种植的少许药草让这个小院落显得颇为典雅,可见主人对这里很是上心。
张靖从屋内走出,为非衣沏了一杯茶,两人都不说话。
非衣盯着自己的茶水,看着茶叶在那里忽上忽下的漂浮着。而张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我……”
“我……”
同时想打破沉默的两人看了看对方,看着脸颊微红的少女,张靖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少女问道。
张靖摇了摇头,道:“只是在笑缘分而已,前些日子说若是有缘则会相见,没想到不足十日姑娘竟真的来了平陵。”
听得张靖如此说道,非衣也是点了点头。
“是呢,确实是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