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外响起脚步声,敏锐的非衣听出那是张靖的脚步声,她打开房门,迎面正碰到张靖走过她的房门前。
“姑娘,有事吗?”张靖笑的很温和,虽然眉宇间能看到一些疲惫。
“桃花姑娘怎样了?”非衣问道,她挺关心那个叫桃花的女孩。那样的身世让非衣想起了许多事,让她平静的心也起了波澜,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梦梁才不让她成为真正的杀手,而是将她像一个剑客那样培养,杀手,其实并不适合非衣这样的人。
“我已经给桃花姑娘开了药方,明日她去医馆抓药就行,她父亲的病本身并不严重,只是久病无医加重了病情,那些药按时服用,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身体总还是能康复的,唯一遗憾的是,这一年半载的,还是需要卧床休养。”说到这里,张靖眉间闪过一丝无奈,“这世道便是这样,有钱有势的人稍有不适就会当做大事,不惜万金求治,而穷苦的人,得了病却去不起医馆,同样是小病,却最终久病无医,拖垮身子,可叹啊。”
非衣点点头,不再做声,她找张靖也只是想问桃花的情况,现在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她缺少和同龄段男子沟通的经验,在临梦阁她不愿与那些人交流,而唯一沟通过的赫连,虽不正经,却更多的也是一个长辈。这刻和张靖独处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时感到一阵尴尬。
张靖见非衣不再说话,微一颔首,对非衣道:“在下正巧想向姑娘道谢,既然再次遇见,在下便在此谢过姑娘。”
非衣明显一愣,不知道张靖道谢是什么意思。善解人意的张靖便解释道:“刚才在楼下,姑娘没有出手伤人,为事情的解决留下了回转的余地,也为在下之后所做留下了退路,所以靖在此谢过姑娘。”
“你怎知我要出手伤人?”非衣皱了皱眉,眼前男子自称医师,而且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武学傍身,不知是如何发现她要除掉洪涛等人的。
张靖笑笑,道:“在下虽出身医家,但平陵张家一脉是以气入医,对医道有自身见解,尤其是切脉,更是需用自身之气,所以在下虽不精武学,但气之一道还是小有所成。所以能感受到姑娘持剑时,散发出的杀气。”
非衣心中一惊,这位看起来不到双十年岁的男子竟然在医道上有如此水准,所谓以气入医便是将自身凝练出的真气用以切脉,一则能更准确的判断病情,若修为更高甚至可以通过真气帮病人润经通脉,一些疑难杂症不说立时见效,也可缓解症状。
以气入医难度更高过习武,习武可以强身健体,最终凝练真气,真气可外放伤敌。但当真气外放时,因真气离体难以控制,若想以气入医,则必须将外放真气运用自如。在梦梁多年教导下,非衣体内已有真气凝练,可距离真气外放还需迈过一道门槛,一道将绝大多数习武之人与高手区分开的门槛。而张靖,看起来不过年长非衣三岁上下,竟然已能真气外放,甚至以气入医,想来张靖本身应该有很强的武学根基。
似是知道非衣所想,张靖解释道:“姑娘一定是以为靖武学精深,其实不然,平陵张家在医者之中颇有名号,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张家自有一套强身健体之术,可凝练些许真气,并操控自如,但这套强身健体之术凝练真气虽易,却难以增多,且不利于争斗,所以平陵张家在武者界并不出众。”
非衣颔首,按说这些牵扯家中秘术之事一般不会告知外人,但张靖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让非衣颇为好感,就好像他就是这样的人,耿直爽朗。
“可你为什么要谢我?我什么也没有做。”非衣道。
“姑娘意欲救人,此为善念,若世间善念者多,则天下太平,此为一谢;在下救下桃花时,姑娘杀气渐消,没有出手伤人,对恶者也有宽恕之心,可见姑娘宅心仁厚,此为二谢,而姑娘至始至终虽有杀意却因靖之所为,未曾出手,让在下有了回转余地,也免去了待在下走后,桃花姑娘会被寻仇的可能,此为三谢,姑娘所为当的起这三谢,是故靖要向姑娘道谢。”
听张靖如此一说,非衣小脸忍不住泛红,她发现自己之前考虑的太少,若她杀了洪涛等人,凌七少自然大怒,她非衣虽然不怕,却还是会累及桃花及其父亲。这与任务完成与否并无关联,毕竟此次任务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结束,虽然任务完成则固原镇不再有凌七少,甚至凌富也会殒命,但在这期间凌七少必然会找桃花寻回面子,对任务的影响更大,起码接近凌七少也将变得困难。
此时再想及张靖的道谢,直尴尬的让非衣难受。
“是我考虑不周,多亏你办事周全,应该是我谢你。”非衣对张靖颔首道。
张靖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告罪了一声,离去回到自己的客房。
非衣也没有阻拦,待张靖离去后,便退回了自己的客房,关上了房门。她默默的抱起放在屋内的龙雀,坐在卧榻之上。
似是感受到非衣内心产生的涟漪,龙雀传递着安慰的颤动。
“龙雀,我突然很担心,他,算不算凌七少的党羽……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对他出手。”非衣喃喃自语道。
只是她说的话,龙雀却无法理解,他,或者说它还没有人的心灵,它只想保护这个它所喜爱的有时坚强,有时软弱的女孩,保护她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
它只想保护她,到永远。
翌日,天明时分,非衣再客栈大堂用着早饭,不一会便看到门外站了一群人,抬着四人轿子聚在门口,看服饰应该是某个富家的家丁,领头的衣着较为华贵,就不知是何人了,联想到昨晚的事,非衣便知是凌家的人得知张靖在此,过来迎接的,想到这里,非衣一阵冷笑,凌家大院就离此客栈不过百步,还要弄个轿子,真是可笑的做派。
或许是因为动静太大,亦或许张靖本也做好了准备,他施施然从客栈二层走了下来,桃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领头的男人快步上前,迎上张靖,热情的道:“张大夫,您昨日到固原,怎不通知家主,也是小的失职,没能在镇口迎接张大夫。小的是凌府的管家彭玉世,特奉家主凌富之命,邀张大夫去府上做客。”
张靖点点头,看了看身后的桃花,道:“桃花,我今天要去凌府,你就留在客栈吧。彭管家,请带路吧。”
后一句话是对管家彭玉说的。然后他便台步走出了客栈。
他离去的身影,牵扯了客栈中两个人的心。
桃花感动的望着上了轿子的张靖,这个善良的医生连离去都不忘为她着想,让她深深感动,也感慨自己命好。
而非衣,则是忍不住放下了筷子,至于她想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时间很快,非衣在客房中停留了一天,没有做任何事,直到天色渐暗,客栈中的伙计送上了灯油,她始终未听到张靖的脚步声响起,直到墨色的夜笼罩了固原镇,非衣猛然起身,将龙雀负在身上,昨夜桃花的事以及今天日间张靖前往凌府的事让非衣知道,凌七少请了张靖,依张靖所言,他们平陵张家在医师界颇有名号,那么凌七少请张靖到固原必然是寻医问药,那么今日将是一个探查凌府的绝佳时机!
她这样想,或者说,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而不是为了去确认张靖与凌七少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