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一愕,随即问道:“前辈不怕这一日之间,我逃出千里去么?”
叶万宏道:“我瞧人是不会错的,你倒不是那么软骨缩头的人。”
胡里哈哈一笑道:“前辈瞧得起我,我也不肯让你吃亏。实话同你说,我在长安府已经待了十日了,满城各位大人的宅院里,全去过了。姚大人府上这颗夜明珠么,此刻便在我落脚的客栈之中,前辈要跟我赌这个,真正是吃亏了”,那夜明珠的确已被胡里取了来,因为胡璃觉得好玩,便已经给了她。
叶万宏瞧定了他,眼中好是无奈,缓缓说道:“我师弟托我办的事,我一定要做到。若不是这样,真想与你交个朋友。”
胡里吁口气道:“所以说人人都有不得已啊。”
叶万宏道:“听闻大盗狐狸行事一向利落,在一处作案,必会即刻离开,何以在长安停留这么多时日?我也听说过你是只取财帛,不害性命的,怎地不能放过我师侄阿昆呢?”
胡里轻叹口气,缓缓说道:“前辈问起的这两件事,正是我的不得已了。在长安逗留许久,是不得已要帮一个人寻一样物件,阿昆的死,也是不得已。”
胡里留在长安是为了陪胡璃找陶三彩,而阿昆也并不是胡里所杀,却是胡璃触动墓室的箭驽机关射杀的。在客栈中,听到叶万宏是来为阿昆报仇的,胡里便立刻自己应了下来,不愿叫胡璃知道此事,特意替她遮掩,不让她沾上祸事,所以引叶万宏远离客栈再谈详细。从前,胡里自己也不知道竟会为她如此用心思,近日里更是事事迁就照顾,此刻被问到细节,才终于想明白原来自己心上早已放不下小狐狸了。说到此,自己的心意自己也才刚刚明白过来,现在也只能叹个“不得已”了。
叶万宏见他似乎陷入沉思,也缓缓说道:“人生在世,谁不会没有为难的事呢。即便为难,今天也是要做个了断了”,他解下背负的长剑,道:“我也本不长于用剑,不过既要杀人,总得有个兵刃,阁下用什么?”
胡里笑道:“叶前辈说笑了,你既要杀我,我自然是要逃,兵刃么,便是用这一双脚了。”
叶万宏点点道:“如此说,我也不再虚礼了”,抽出长剑,刺了过来,剑走轻灵,寒光闪闪,他年纪虽长,但脚下疾速利落,身手甚是便捷。
胡里喝彩道:“好!”也打起精神来招架。叶万宏说话不蛮狠,可动起手来,却是一分也不容情,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无比,转眼间已换过了十招,刺了胡里二十一剑。胡里前跃后纵,左腾右挪,转上疾下,被裹在一团剑光之中,却仍是呼气匀适,吐气畅达,并没有就落了下风。
叶万宏心中也不免暗暗为他喝彩,手下却出力更劲,一口长剑东刺西削,招招直逼胡里的要害,任何一式都是取人性命的辣手狠招。一招“气贯长虹”直刺胡里咽喉,才被避过,又跟进一招“投窗抱月”斩他右肩,不等招式变老,再递一招“冲关斩将”削向他腰间,胡里脚下轻盈灵动,步法始终不乱,丝毫不显狼狈难堪,但要回击变守为攻却是不能,一来他空手相搏,没有兵刃,要强取实有困难,二来他心中对叶万宏有些敬意,无意胜过叶万宏,反而有意让这前辈多占上风。
不多时,二人又拆了三十招,叶万宏手中忽然剑光一吐,长剑化作一道白虹,自斜而至,劈向胡里面门,胡里侧身闪过,接着右手轻扬,迎剑而去,拇指在下,食指和中指在上,生生捏住了这柄剑。
叶万宏只觉得这柄剑象是嵌入了岩石之中,要拔却拔不得,要抽却抽不出,脸色死灰一般,索性将剑柄放开,冷冷地道:“既然技不如人,也没什么话说,你动手吧。”
胡里将剑取过来后,却将剑横在胸口双手托起,送与叶万宏面前。
叶万宏不免一怔,道:“你这是何意?江湖规矩,成王败寇,我既有意杀你,你何故要这般?”
胡里淡淡地道:“前辈老远赶来,重入江湖,不过是为了故人情谊,狐狸拜服。小子自知轻功武艺不敌前辈,也知道前辈心中也许并不愿就杀了我,所以对我相让甚多。狐狸抢了前辈的剑,只是为了自保,还请原谅则个。”
叶万宏冷冷地道:“输了便是输了,你不必给我脸上贴金,我也不领你的情”,他接过了剑,顿了一顿,又道:“我此时再问,原本也知没个结果,可是偏生忍不住要问一问,你既不愿杀我,连韩老大和小六子都放过了,因何会杀了阿昆呢?你手底功夫,我已领教,收放自如,绝不会失手而为,是不是另有隐情?”
此问一发,胡里立刻知道叶万宏并没有看过阿昆的尸身,只知道他死了,若不然定会知道阿昆不是死于人手,而是机驽连发,被射成了刺猬。在胡里心中却是宁可自己承担,也不愿说出胡璃来的,于是仍是淡淡一笑道:“多谢前辈的好意回护。阿昆死了便是死了,前辈再要几时寻仇,狐狸便几时候着”,说罢,低首长叹了一声。
叶万宏只道他对以后自己再要找他寻仇的事担心,却不知胡里叹的是自己的心事:他一向独来独往,于女人从不用真情,脂粉堆里红颜无数,却没有哪一个能进了他的心里,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已然着了此道,终于为情所缚,不再是了无牵挂的自在狐狸了。
叶万宏又瞧了瞧他,默然而去。胡里待他去了,又在原处站了一会,此时月亮已升了起来,如轻柔之水洒在地上,胡里望望月亮,正象胡璃狡黠又俏皮的样子,他呆了一呆,又叹了一叹,转身回客栈去了。
待回到客栈,胡璃已等了他多时,见他回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胡里只道江湖上有些误会,已经解决了,不肯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