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见他说的有趣,忍不住好笑,尹项取出怀中所藏的那件陶三彩人偶,送给胡璃道:“这陶三彩是我答允了送给姑娘的,现在那算题是何解,我已无心知晓,这俗物还是回到俗世去的好。”
胡璃双手接过,道:“多谢”,心中喜不自禁,偷偷瞟了陈抟一眼,心道:“这陶三彩既入我手,哪里又是‘未济’卦,老神仙也有算错的时候嘛。不管你那么多,我俗人还回俗世去,拿到陶三彩就没空走这一遭。”
陈抟见她面有得色也没理会,向胡里道:“小狐狸看来今日就要走了,你是再留在这里,还是同她一起下山呢?”
胡里笑道:“我左右无事,多在山上待几日,跟老神仙修习些个,也是好的。”
陈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胡璃与尹项寒暄几句算是话别,知道陈抟脾性,不用特意向他辞行,看胡里仍是副闲散自得的样子,只同他说了一句:“我走了。”
胡里微微一笑道:“路上珍重。”
胡璃回东院略一收拾,就往山下走去。刚出了玉泉院,走了不到半里地,就听得山下一阵阵铜锣开道之声,一名道童从山下飞奔上来,由于奔跑过急,险些撞到了胡璃。胡璃左足轻点支地,在原地转了个圈,避过了这道童,发现这人便是昨日见过的惠祥,问道:“惠祥,出了什么事?你怎地跑的这样急?”
惠祥匆匆一揖,道:“冲撞了姑娘,该死该死。院主昨日等候的客人没能上山,今日来访,我在山下遇到了,现在赶着回院中报信去。”
胡璃道:“那你快去吧。”
惠祥急匆匆向山上跑去,胡璃心想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朋友,还要鸣锣开道,摆得好大的官威啊。“又往下走了里许,看到远远行来一众人等,似乎确是官差,前面有铜锣开道,跟着十几名差人举着“回避”“肃静”的清道牌子,再后面是一台八人大轿,还有家人仆役赶着几乘马车相随。
胡璃远远看去,似乎在这一队人马之前还有两个人在追逐奔跑,她好生奇怪,怎么陕西的官差还有此等风俗?转了一个弯,又近了些,胡璃这才看清,跑在队伍前面的是一名衙差和一个小道童。那衙差拿着一根细树枝追打那名小道童。虽然那衙差身形高大,步大手长,却是追不上那小道童。
那小道童大约才十二三岁年纪,个子不高,面相还是孩童模样,但他显是习了内家功夫,步法灵活多变,奔跑迅捷,与那衙差虽然前后也只相差两三尺的距离,却总是能轻轻巧巧地避开他抽来的树枝。
胡璃见他二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一个追一个跑,竟然跑了两三里地远,那衙差也追不上那小道童。可那小道童毕竟人小力薄,长劲不足,到得后来已是力危,眼见就要被那衙差撵上,遭到毒打。胡璃感念玉泉院中的照应和陈抟的恩惠,虽极不欲与官府为敌,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不容多想,她几个起落就那了那小道童的近前,身形一闪,让过小道童,拦下了那衙差。
那衙差正奋力追赶,眼见就要抓住那小道童,忽然眼前一花,小道童躲了开去,自己却被一个姑娘拦了下来。他一直疾奔,未曾注意到旁人,此刻心中一惊,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行动既快又毫无声息,吓得刹住脚步,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胡璃不答他的问话,反问道:“你为什么欺负这道童?”
那衙差站定,平了平气息,道:“我是衙差,这道童冒犯了我家大人,自然该打!”
胡璃不信,又问道:“你家大人可不是坐在轿子里么?这道童哪里得罪他啦?“
那衙差道:“他冒犯了我家大人的名讳!你是什么人?来管这闲事!”
胡璃还未回答,那小道童道:“我哪有啊,我压根儿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我连他名姓都还不知呢,哪能,哪能……”
那衙差道:“我方才明明听到你念,你念那个。”
胡璃又问向那道童:“你念了什么?”
那道童道:“我念的是老子的《道德经》啊,何来冒犯人?”
那衙差气得叉着腰来,怒道:“那便是我家大人的名讳啊。”
胡璃奇道:“你念的是哪一段,竟有人家的姓名?”
那道童有些惧怕地看了那衙差一眼,又瞧了胡璃一眼,道:“我念的便是‘道可道,非常道’……”一语未毕,那衙差的树枝又再举起,怒道:“还说,还说……我非得抽你不可。”
胡璃忙出手相格,拦住他的树枝,一扬手之际,放在包袱中的陶三彩人偶却跌了出来,连同包着它的帕子一起摔在一块大岩石上。唯恐这人偶受损,胡璃原本用了两方帕子裹了四层,见它此时摔了,她赶忙拾起,一入手心中便暗暗叫苦,这包裹虽然包的仔细,在这一摔之下却已被摔成好几块,好在要紧的物事是藏于其中的羊皮卷,那个倒是摔不坏的,待得避人之处,取出来带回家便是。
他三人于此地一羁绊,后面的队伍已赶了上来,而山上玉泉院的院主易清真人也已率众人列队下山来迎接访客了。
易清着灰色道袍,玉簪束发,腰系水火丝绦,脚穿一双全新的道履,虽是一般的道家打扮,但手工精细,质料名贵,明显是比陈抟华贵了许多。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三绺黑须飘于胸前,人人见了都不由从心中想起那句“道骨仙风”来,他远远率众而来,还未曾到得轿前,便朗声道:“未曾远迎,贵客恕罪!”他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可传至一二里路远,足见丹田积敛、内力浑厚。
易清看到胡璃三人时,只扫了他们一眼,便掠过前行,显是将这纠纷先搁置一边,恭迎客人才是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