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项低着头正在演算,忽然听到“食言”二字,立时抬头道:“我是孔圣人的门生,怎会食言,哼!”说完,又再低了头去算数。
胡璃也学他“哼”了一声,转身出院子去追陈抟和胡里。
不多时,胡璃便赶上了陈抟和胡里,他二人正闲闲散步讲《易经》,胡璃追了上来,一会儿插言道:“《周易》里有时说吉,有时说凶,有时又有变,真是几根竹筹就能算得吗?”
胡里道:“那得看是谁算了,若是你算,那是劈光了满山的竹子,做几万根竹筹也算不明白的了。”
胡璃嗔道:“哈!老狐狸,你懂得的比我多么?我是在请教老神仙呢。”
陈抟却道:“我瞧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差。你还是不要学的好,我心疼那满山的竹子啊”,他二人哈哈大笑,胡璃自己扁扁嘴,假装生气,却又道:“老神仙,我想了老半天,想得脑袋也疼了,到底是几枚甜的?几枚酸的呢?”
陈抟哈哈笑道:“你哪里会想这个帐篇子,想得脑袋疼,是别有所图吧。我就说这小狐狸不老实!其实,这个果子帐对于你来说,其实并不难算呢。”
胡璃喜道:“真的么?你教给我吧。”
陈抟道:“吃果子么,有什么难的。实在不成,你便吃上一千个果子,这帐也就出来了”,这话又逗得胡里哈哈大笑,接着胡璃又拐弯抹角地打听酸甜果子帐的答案,陈抟却是只笑不答,偏不告诉她。
三人行了一阵,陈抟忽道:“我今儿个倒偷偷懒,你两个去山上走一遭给我寻一样东西来。我同那赵军爷白天在东边朝阳峰下棋,落了柄拂尘在那儿,你们去给我取了来吧。谁先取了回来么,我便,嗯……”他还没想到许个什么彩头让他二人比试,胡璃抢着道:“我若先回来,你就告诉我那果子帐的答案!”说罢,纵身向东面山峰疾奔。
胡里见她抢先偷跑,不气也不急,微微一笑,拔足追了上去。
华山在五岳中便是以奇险居首,除修道之人外少有人到此险地攀爬游览,入夜后,更是危险重重,稍有行偏踏错就有葬身崖底之祸。胡里在华山多待了几日,于山上地势熟悉了些,加上每晚与陈抟在山上比试脚力,在这险境夜行已不在话下,但他毫无追赶超越胡璃之意,反而在后慢行,始终落在她身后四五丈以外。
胡璃虽见胡里无追赶之间,却是不敢丝毫懈怠,提足向山上疾奔,眼前尽是又陡又长的绝壁,势如刀削,天开一线,在夜间更是行路艰难,好多次险象环生,她仗着轻功卓绝,才脚步不停地一路向上。
要上东向的朝阳峰,必须经过北面的云台峰,这北峰四面险峻,巍然独秀,有若云台,故此又名云台峰。经过了云台峰,复向南折,再去擦耳崖,过上天梯,便有一长岭呈现眼前。此岭远望宛如苍龙腾空,所以本地人又叫它作“苍龙岭”,胡璃初次夜行于此,对这诸多的名字由来一概不知,只顾疾步赶路,觉得这路愈来愈是险要难行了,再往前也多加了几分小心。
“苍龙岭”两旁都是万丈深壑,势陡如削,岭背上下高约数十丈,险峻无比,胡璃在黑夜中瞧不见前方如何,脚下怎样,只觉得行出的每一步都是绝境险途,若是稍有分神,恐怕危险即至,所以只能凝聚心神,努力前行。
经过了苍龙岭再向东行,又经过了一段绝境,便是位于东峰东北角上陈抟与人下棋博弈之所在了,胡里亦在此与陈抟下过棋,故此知道陈抟今日也必是在这里和那军爷下棋赌赛,行到此处,他便停了下来。
胡璃却不知此节,黑暗之中也瞧不出哪里有棋桌、棋盘,更瞧不见陈抟落下的拂尘了,是以越过此地继续向东峰疾奔。
胡里走至棋桌边,借着微微的月光,拾起了拂尘,胡璃此时已经奔向东峰,离了此处十丈有余。胡里拿着拂尘,追向胡璃,提高声音喊道:“小狐狸,你跑过了下棋台,拂尘在这里,回来吧。”
胡璃正行在东峰与下棋亭的一段绝壁之上,此处极其狭窄,常人行到此处,须得侧足转身而过,胡璃于此处也是勉强将将能过,听到胡里呼唤,暂且停住,回头望了一望,果然见胡里手持拂尘站在远处,心中不免焦急起来:这便不能将拂尘拿去换数术答案,再去同尹项讨要那三彩人偶了。心神一分,脚下立时不稳,她身形一晃,差点就要跌下崖去。
胡里叫道:“当心!”胡璃总算一急之下抓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块,勉强站了一站,便往回转身,刚转过身行了五步,突然脚下一步踏空,身子坠了下去。
胡里飞身抢了过去,左手抓紧石壁一角,右手将拂尘甩出,卷在胡璃的左臂之上,将她凌空提起,脚下一凝力,踏了两记石壁借力,便如一头大鹰一般在这绝壁之上打了个盘旋,将胡璃带回实地之上。
两人犹未站稳,实然从高处峭壁上落下一块大石,胡璃此时还惊魂未定,眼见一块黑黝黝的巨物落下,一时刻断不出方位,向后踉跄一步,就要摔倒,胡里将拂尘向怀中一收,胡璃被这力道绊住,往前一倾才勉力站住,这一倾之下,险些跌入胡里的怀中,立时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此处月光被一处山峰遮蔽,胡里并不能看到她的脸色如何。
胡璃站定后,稍稍向后退开两步,低头道:“多谢你救了我。”
胡里淡淡地说道:“这山上处处是险境,你不要太莽撞了”,于刚才救她之事只字不提,接着问道:“你是要用算题的答案去和那书呆子夫子换陶三彩么?”
胡璃此刻不再扯谎,老实地答道:“是。”
胡里对她所为不置可否,只将拂尘递了过来,胡璃不接,踌躇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