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项听他说的是玩笑之词,便不再追问,见他三人都笑容可掬,谁也不提他贪睡之事,也就入了席,道童道:“我家院主今日所候远客还未到,他再等一等,就不与各位客人一共用饭了”,说着为他四人盛上粥来。
尹项遵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默默吃饭。
胡璃却是小孩子心性,不住地问陈抟华山上的趣闻传说,陈抟便随意讲些个趣事来说给她听,他说起故事来风趣诙谐,常逗得胡里和胡璃哈哈大笑。胡里二人本都是喜玩爱乐的,三人说起话来并无尊卑长幼的限制,一面说说笑笑,一面用斋饭,倒是说话比吃饭用的时辰要多的多。
尹项吃过饭,坐在原处候着他三人,看着这老少三人时而拌嘴争执,时而却又开怀大笑,全无半点规矩,心里好生不以为然,扶摇子既然被尊为老神仙,就应该威严服众,哪能同晚辈后生这般谈话说笑,全无尊卑之分呢。
晚饭直用了近半个时辰才罢,撤过了碗碟,三人还是谈兴正浓,正说到大小雁塔的由来,尹项实在忍不住,咳嗽一声,站起身道:“扶摇子先生有礼,小可尹项特从蜀中来请教的。”
胡璃瞧了瞧他,道:“夫子坐吧,老神仙不句这些虚礼的,你有学问上的事尽管问便是”,悄悄凑到陈抟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这人是个诸葛亮迷,要用《易经》《数术》来考你。”
陈抟微笑道:“尹夫子有什么事直管问,请教是不敢当的。”
尹项道:“听闻扶摇子精通《易经》《数术》,我想问问先生算经的解法。”
陈抟道:“哪敢说精通的话,只是偶尔给院里的孩子们算个柴禾帐,分个糖果钱罢了。”
尹项道:“扶摇子这是谦词,小可对《数术》略知一二,十余种运算方法,先生想必也是熟的,便有积算,太一算,两仪算,三才算,五行算,八卦算,九宫算、运筹算,了知算,成数算,把头算,龟算,珠算等等,是也不是?”
陈抟微笑道:“竟有这许多算数之法,看来我是太贪睡了,一觉浑沌,这些我都不知道哩。”
尹项不信,道:“扶摇子莫要太谦,岂会不知。”
陈抟道:“这许多名称,我听也未听过,哪里知道用法呢。”
尹项又道:“别的不说,两仪、三才、五行,五卦、九宫,先生难道也不知?”见陈抟笑而不答,心中有些着恼,不知陈抟到底是真不懂得,还是假作不知,不屑与自己较量,料想还是陈抟假称不会,瞧不起自己为多,正要发作,此时胡璃却插言道:“什么两仪、五行的算法,不如说来给我听听吧。”
陈抟道:“你这女娃娃就爱听故事,这个怕是闷的很,一会你就又睡去了。”
尹项见陈抟不作解答,自己说道:“两仪算,天气下通,地禀四时,是用两种算珠来算;三才算,天地和同,随特变通,以三条横线做天地人解;五行算,以生兼生,生变无穷,将五色与五行相对而算;八卦算,针刺八方,位阙从天,这是罗盘算法;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此一类算法则以纵横图来推导”,背过了书本,他便停了下来,望着陈抟道:“扶摇子,这几种算法,我说的可对么?”
陈抟叹口气道:“对不对的,我可是不知道,听起来这般复杂,我可是没学过这些呢”,尹项见陈抟又称不会,实在按捺不住,便要发怒斥责陈抟太瞧不起人,压根不肯与自己相谈算学,陈抟却是不急不燥,吩咐道童端上一盘海棠果来,笑嘻嘻地取过一枚放入口中,对他三人道:“这个季节,华山没什么好待客,也就是产些海棠果了,你们尝尝。”
胡璃见尹项脸色难看,一副要发怒的样子,忙递了一枚给他,道:“夫子,你尝尝”,自己也吃了一枚,道:“真甜”,见尹项脸色仍是阴沉,问道:“夫子,你吃着如何?”
尹项压下怒火,勉强尝了尝,冷冷地道:“我这枚倒是酸的很。”
陈抟道:“尹夫子,这于你方才所言的那些精妙算法确是不通,你别见怪,我这老头子只会吃些果子,给小道士们分些果子。有个笑话,我说给你听听”,又向嘴里放了一枚海棠果,续道:“某次,此处院主给了一千文钱,命他们花一文钱买两枝松蜡回来,余下的钱便买果子吃,甜果酸果共要一千枚,市集上卖价是甜果九枚十一文,酸果七枚四文钱,这小道士算不了帐,央告着来问我甜果几枚?酸果几枚?又问各该几个钱?”
陈抟闲闲地说这果子帐,实是出题考考尹项,这果子帐一出,不但尹项听住了,连胡里、胡璃并院中的小道士们全都听住了,众人均在心中暗暗算着这酸甜果儿的帐目,又都偷偷拿眼来瞧尹项,看他能不能答得出。
却想不到独尹项他自己不懂得,反而问道:“敢问扶摇子,最后却是各买了多少,各花费了多少呢?”
陈抟还未答言,胡璃却道:“尹夫子,你要同老神仙比试各种算法,这便是老神仙出的一个题目呢,正是要问你这酸甜果子帐该怎么算。”
尹项呆了半晌,道:“这个帐篇子倒是繁复的紧,先生请再讲一遍。”
侍候陈抟的一个小道士道:“不用老神仙再费事,我说给你吧”,于是将陈抟所出的果子帐又复述了一遍,他年纪尚幼,童音未去,但口齿清晰,声音琅琅入耳,甚是好听,念过一遍后,问向陈抟道:“老神仙,我说的可对么?”
胡璃笑道:“一字不差,正是考状元的好材料。”
此时尹项站起身来,道:“我去厨下借些炭笔算算”,陈抟道:“这里便有笔墨纸张,尹夫子尽管使”,尹项道:“不,不,我要独个儿想一想”,陈抟也不相留,道:“尹夫子请便。”
尹项便自己紧锁双眉出了这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