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越想睡越是睡不着,一会儿想想家里的姑姑,一会儿想想还没寻到的几个陶三彩骆驼,终于睁开眼,叹气道:“我还是做个俗人好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抟和胡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见他们相谈甚欢,胡璃一跃而起,问道:“你们谁胜了?”不待他二人回答,自己又抢着道:“等等,别说,我猜定是道爷胜了老狐狸。”
胡里道:“小狐狸猜的不错,道爷强过我许多。”
陈抟咧嘴一笑,道:“别给我戴高帽,老头子只是胜在功力深些,你再练个一年半载可就追上我啦”,转念又问道:“喂,你两个在说什么?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
胡里笑道:“道爷是方外人,和你说了也不打紧。她是我行盗的同行,我是大盗,她么,也就勉强能算个偷儿罢了。”
胡璃恼他如此形容,但要反驳,又找不到说辞,瞪他一眼,却没作声。
陈抟“哦”了一声,瞧瞧胡璃,道:“唉呀,我眼浊了,真没瞧出来,这里还有一位梁上客呢。”
胡璃面上微微一红,道:“道爷别笑话我,我虽然行盗,但是我不拿好人家的东西,只偷坏人的。”
陈抟又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忽然又道:“女娃娃,你折一枝花给我吧。”
胡璃不解其意,却也不拂其意,顺手折了一枝白蔷薇,递于陈抟。
陈抟接过了花,打量了一回,道:“花瓣十三片,‘薇’字十六划,卦象看来是‘未济’卦,这是‘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CD府,你不用去了。”
胡里和胡璃听了都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一会儿,陈抟便占了一卦。胡里道:“如此说,那我们应该打道回府啦?”
陈抟道:“‘未济’卦是女娃娃此行的占卜,你却不是如此”,又是咧嘴一笑,道:“你们去CD为的物事,应该不同吧。”
胡里道:“佩服佩服,我们是半路碰巧遇到的,去CD府确实目的不同。道爷不止是‘睡功’,‘轻功’第一,这‘占卜看相’也是第一了。”
陈抟道:“又给我戴高帽儿,我可不吃这一套。大盗胡里素来独来独往,一向不与人联手,这女娃娃既不象你妺子,也不象是你婆姨,所以我猜你们并不是一路的,只是这次去向相同,便结个伴儿了,是不?”
胡璃扁嘴嗔道:“什么‘妺子’?‘婆姨’?我跟他可不相干!”
陈抟仍笑道:“女娃娃恼了,这会子来的路,去的路都不一样,所以这么样,等以后可不好说呢。‘小狐狸’成了‘老狐狸’的婆姨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胡璃啐道:“你这个老道士,胡说什么,我不和你说话了。”
胡里笑道:“哈哈,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道长别逗她了,刚才和我讲到始皇帝炼丹的故事,还没说完,接着讲给我听,好么?”
陈抟道:“好!今天晚了,你们是赶不到别的市镇了,这山叫作罗浮山,我便借住在这山上的道观中,你们也去那儿,明天再下山吧”,指一指胡里又道:“难得遇到个聊得来的俗人,哈哈。”
胡里道:“好啊,还有许多事要向道长请教呢”,胡璃扁扁嘴不情愿,可是现在识不得方向,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在这大山中胡走乱闯,只好悻悻地跟在他们身后。
陈抟讲了秦始皇炼长生丹药的故事,然后道:“其实造外丹,不如修内丹,修炼的法门对了,才能强身延年。”
胡璃听故事时倒是乖巧安静,到此时听说炼丹之事,全然不懂,满腹疑惑,又忍不住要插言:“什么内丹、外丹?一个吃的,一个搽的么?”
陈抟和胡里听说,都不禁笑了出来,胡里更道:“小狐狸啊,你当是胭脂么?搽在脸上?”
陈抟道:“内丹修炼是指修炼人的本身。人,才是无价的金丹。所谓身口为炉,宫室为灶,肾为主,心为头,肝为木,使木生心火以炼肾水,达到‘成法得变’……”
胡里略看过《易经》,还读过几本易学书籍,于这道家修炼之法,还能听懂些皮毛,胡璃却是丝毫不知,不明就里,初时还凝神细听陈抟讲着道家修为,后来便渐渐走神,只顾着欣赏周遭的景色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陈抟说了句:“这便到了”,这才收起心神,注意起路径和方向。
待又穿过一小片竹林,到得一个小小院落前,陈抟才停了下来。这院落极为隐蔽,整个院子几个禅房全长满了爬山虎,清爽青翠,碧绿解暑,眼睛里再没有别的,只有满满的绿,绿的那样熨贴妥当,仿佛是一池碧水从天到地倾了下来;枝叶各自生长着却又一同整齐着,微风拂过,整墙的叶儿们便依次轻漾,彼此欢跃,仿佛是一幅葱葱郁郁的绒毯铺满了整院。环翠绕绿的这么一个院落,倒不象是给人住的屋子,却似神话故事中仙家住的洞府。
这院落门户开的不大,也不求什么排场,只在院门口挂了一小小的竹匾,写着“天仙观”三个字。
胡里赞道:“这真个是到了神仙的家了,名字取的也般配。”
陈抟道:“我游历江湖,住过的道观自也不少,来到这里,也是感叹世上竟有此妙境。”
观中道人见陈抟带了客人回来,忙准备茶水斋饭,上上下下都称陈抟为“老神仙”。
胡里与陈抟一同进入禅堂,见人人如此相称,便问道:“既是‘老神仙’,敢问您高寿?”
陈抟笑道:“每年只看花开花落,草青草黄,自己的岁数却是不上心记了。”
胡璃笑道插言道:“我猜有六十上下。”
一名年青道人进来奉茶,他低头在桌上放下茶盘,轻声道:“老神仙去年七十一岁。”
陈抟假意怒道:“这猴崽子这般多嘴。”
那青年道人道:“我们都知道老神仙从来不摆这些祖宗架子,要不哪敢来和您老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