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转,半夜时分……
那时的夜,还是静寂的,静悄悄得,连一丝虫鸣都没有,静得让人发憷,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在这个令人发憷的夜里,需要一些东西,来让心跳加速血液,去淹没心悸的感觉。那应该是一点酒,一点烈酒,一点血红色的烈酒,一点菲克斯城西大门外那昏暗躁动的钢盾酒馆里最烈的酒——血色的“沉日之滴”。
“嗝!嗝……”
一个有些瘦削的醉汉就瘫到在钢盾酒馆的柜台上,手中那小巧的水晶酒杯已是空了,一声声满满的酒嗝,就如同他灌下的“沉日之滴”一般多,只是他心中的寂寥却是一艘巨轮,洪流之下,水涨而船高。
酒馆总是很喧闹,尤其是这城西大门外的这一处,更是盛了几分,只因蹒跚其间的醉汉都是一个个钢盔利剑的军人,平日里规矩惨了,几杯酒下肚,自然就疯劲了。
可他的身边很安静,那一方不多不少的柜台似乎全被留给了他,没有一个发了酒疯的醉鬼闯进去,去打破那份安静,于是在整个喧嚣的酒馆里,就有了这么一个小世界,只有这个醉汉和酒杯的世界。
“再来……一杯!!”只见得那人手指一弹,落着点点血钻色酒渍的空酒杯就划过整个柜台,到了另一边的一只大手中。
酒杯在那只布满沟壑的手下,只不过转瞬间,便又充盈了血红色的烈酒,酒液荡着,在水晶酒杯里,就着一旁微弱的光,烈酒“沉日之滴”散发着独有的、宛如夕阳西下之时的那抹血红。
大手的主人是个退伍的老兵,也是这酒馆的老板。
他在四十多年前的一场战斗中丢了一条左臂,还瞎了一只眼,也是就此退役了,借着军功在这城西军营的大门口讨了一块地,酿起了烈酒,伺候这一群城西的酒鬼。再后来,与时间的战斗中,他连姓名都一样丢了,只留下一个“钢盾”的绰号,和这酒馆捆在了一起。
“第五杯了啊,托尼!按往常,今天的金币也花完了哦!”钢盾老头将酒杯一推,送向了那醉鬼托尼。
“嘿嘿!钢盾,今天,我比往常多了一个金币!”那醉汉托尼右手捞起了飘来的酒杯,一仰头,便是将整杯“沉日之醉”灌了下去,随即漫出一长长的酒嗝,脸上的酒气也随之更添了三分,浮现了一抹血红色的朝晕。
“一个金币?这可买不起第六杯!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回……”钢盾老头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劝这个酒鬼回去,却见着醉汉托尼的另一只手猛地从怀里抽出,狠狠地拍在了柜台上,砸出了一声闷响。
“这个金币,一定买得起!”托尼打着酒嗝,再是轻轻地移开手掌,露出了一枚钱币大小的金色盾徽,隐约可辨识其上雕琢的一座城池轮廓。
钢盔酒馆的柜台,是一块硕大的黒曜矿石,而这么一枚小小的金盾落在上面,仿佛是漆黑夜幕中唯一的那颗星星,渺小却很显眼。
“托尼,你……”钢盾老头盯着这枚金盾,一只独眼都瞪圆了,嘴角更是不禁抽搐了两下,惊愕了,“真要拿这盾徽换酒?”
“怎么?嗝……”醉汉托尼眉毛一掀,将手中的玻璃杯倒扣在了柜台上,嘲讽道,“这玩意起码值你一整瓶的血酒吧!你不换,我去别家酒馆喝去。”
说着,托尼便是作势要抠下那枚金盾起身走人,只是这动作慢得要死,金盾更是连拾了三下依旧没拿起来。
“哪还有别家酒馆!你个酒鬼,行行行,这玩意,我收了!”钢盾老头吹了下自己的胡子,吧唧下嘴便是取了那枚金盾,细细地磨搓了两下,藏进了自己的怀里,弯下腰从柜台下头取出了三瓶酒,一一放在了托尼的身前,苦笑道,“我先给你收着,回头自己记得来取!”
“主人都死了,效忠都无从了,还要那破东西有什么用!”托尼冷哼哼着,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大舌头,不免显得滑稽,再是蛮横地一把揽过三瓶酒,转身就踢开了身后的木椅,踩着厚重的脚步,晃晃荡荡地朝着门口而去。
水晶酒瓶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彼此碰撞,发出了不同于酒馆喧闹的叮咚响,那清脆声吸引了整个酒馆的醉鬼,或者说,是那瓶装的酒引来了一群嗜酒之徒的目光,不过也仅仅是目光。
那一圈的净土,一直环绕在托尼身侧,沿途而过处,无论是半醉的疯汉,还是烂醉的瘫痪,尽皆让了开来,还静了下来,不再言语,不再乱舞,只是盯着他,还有他怀里的酒,直到托尼蹒跚而过,径直而去,空留下酒馆的门栏洞开后又闭合的晃荡。
“钢盾老头,那三瓶……”几个喝得还算清明的回过神来,围到了柜台上,占了原先那地头,却是咽了口口水,一脸的艳羡,“看瓶子,好像是血酒,沉日之醉!”
“嗯!不过是两瓶半,有一瓶已喝得差不多了……”钢盾老头的独眼迷离,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下去,喃喃自语了一句,“呼,今天,是该喝酒!”
“哇,托尼那酒鬼,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来人没有注意到老头的异样,只是感慨起了那三瓶酒的奢侈,“一整瓶酒怎么都能弄出个百来杯,托尼那家伙这么一口气就花了快一千多金币了!”
几人不禁回首呆看那依稀回荡的大门,还有那逐渐隐没在黑暗中远去的背影,惊讶了一刹那,却是立马回头看向了钢盾老头,神情怪异道:“不应该啊,托尼那穷鬼哪来那么多钱?你耍我们呢,假装把下半年的血酒都卖出去了,好私藏下自己一个人喝是吧!钢盾老头子,这不厚道哦,你自己可是说好的,一年六瓶的血酒,每杯五金币,统统拿出来外售,绝不私藏的。”
“我呸!”钢盾老头一听这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正欲大骂一场,转而神色就是一黯,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盾徽,冲着几人眼前,叹道,“托尼把这枚盾徽抵我这了,怎么着,不值千百来金币啊?”
“要塞盾徽!托尼他……”这几人都是军人,自然认得这盾徽的来历,那是菲克斯城要塞时期的战斗荣誉勋章,单单那悠长的历史就注定了其极高的身价,拿来换几瓶酒着实是委屈了。
“那人死了有一段日子了。”
“是的,三十天了,死亡后的三十天,据说,是其亡魂游荡人间世界的最后一天!”
“也难怪托尼他今天……”
那几个军人彼此低语着,言语中带着诸多的忌讳,连内里的姓名都不愿提及,只得强装豪放,大口大口地吞着手中那硕大橡木酒杯里的麦酒。
“今天是个喝酒的日子……”钢盾老头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个喝酒的日子,该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