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巴里被擒的传奇经历,苏叶心里是哭笑不得,见过蠢的,没见过蠢成这样的,难道他以为,天底下的冒险者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不认字的吗?
事实上,苏叶错怪他了,巴里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白痴,相反,比起狡猾但有点自以为是的尼克和冲动直爽的吉姆,他的性格应该算是比较谨慎的,否则也轮不到他探查酒馆。
巴里这次被抓,是多种因素造就的一个意外。
他是在德罗克死后第二天的傍晚到达酒馆的,当时里面只有几个闲散的冒险者在喝酒聊天,他们的确有提到血火团好像出了什么事,不过那时候拉肯还没有发布悬赏,具体情况也没人清楚,只是说拉肯很愤怒,标志性的咆哮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一开始,巴里很小心的隐藏自己,偷偷看纸条的时候,也尽力不让冒险者注意到。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加上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被酒肉的香气一吸引,很快就有些分神,恰好这时候,门口一阵嘈杂,血火团的一个小队也进来打探消息。
巴里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纸条塞进口袋,孰料,正是这个心虚的举动,引起了血火团的注意。
他们从巴里身上搜出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马上明白他与德罗克之死有所牵连,就这样,巴里被送到了拉肯手里。
苏叶不知道内情,他只是觉得奇怪,自己只交代三人留意一下有没有冒险者失踪,他们怎么会自作主张的搞出这么多条目来,虽说很详尽,不过,直接将内容记在纸上,也实在太冒险了吧?一旦落到冒险者手里,这就是赤裸裸的铁证啊。
明明德罗克的死还没被公开,却已经有人在打探相关的消息,那么这个人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是知情者,或者至少能通过他找到真正的凶手,这个连傻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拉肯当然不会不知道。
所以,巴里成了他破案的唯一线索。
话说,巴里这次被抓,背后好像还有别人的影子呢,要列出如此详尽的清单,一般孩子可做不到,貌似,只有某只名叫尼克的小狐狸有这个头脑吧?而且这种自以为是的做事风格,也确实很像他。
直觉告诉苏叶,巴里这么做该是尼克的主意,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只小狐狸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赤裸裸的授人以柄啊,还是专门坑队友的那种……等等,坑队友?
苏叶想到一个可能,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接下来,拉肯以实际行动证实了苏叶的猜测——他拿出来作为证据的纸条,确实出自尼克之手,唐恩被忽悠着买过什么训练手册,还傻乎乎的背诵过,因此脑海中对尼克的笔迹印象深刻。
“尼克啊尼克,看来,你欠我一个解释呢。”
苏叶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无论巴里被抓是出于疏忽大意还是别的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想出这么多消息条目,并将其付诸纸上的,确定是尼克无疑。以他的头脑,本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因此,这其中的原因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事到如今,汉克老弟,以及在场的诸位见证人,你们应该不会否认这小子与德罗克被害之间的联系吧!!”出示证据之后,拉肯感觉自己重新控制了局面,说话声音又渐渐浑厚起来。
汉克冷静的提出质疑:“若一切真如督察官大人所言,那我当然无话可说,不过,目前为止,好像我们还没有听到当事人的辩解吧。”
他这番质疑,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无论什么规格的审判,都要给被告自我申辩的机会,这是阿索隆大陆的惯例,放在当下,自然就是走走过场了,任谁都知道,教廷出身的拉肯,不可能无的放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一个小孩子,所以巴里与事件有关是一定的,汉克要做的,是怎么减轻他的罪责。
不料,他这么一问,一心维护巴里的药铺老板埃弗里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立即跟着附和道:“对,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辞,有本事跟巴里当面对质,我们要听听他怎么说!”
愚蠢的家伙!
不止汉克,同为见证人的其他几位米兰卡代表也皱起了眉头,为埃弗里的不懂规矩而不悦。
刚才,他们还为了进行一次没有外人参与的审讯而据“理”力争,结果埃弗里一句话,就让大家一番努力化作了空谈——他等于是直接给了拉肯插手的借口啊。
哼,真是正合我意啊!愚昧可笑的乡下人,既然你们想自取其辱,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拉肯心中冷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那好,既然埃弗里老板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破例参与这次审讯了,想必诸位没有意见了吧?”
拉肯的意思很明显,刚才你们还气势汹汹的不让我问话,结果怎么样,我不但参与进来了,还是你们的人亲口要求的,这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听了拉肯的讥讽,除了尚未反应过来的药铺老板外,其他米兰卡方的见证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督察官大人,快点问话吧,我们都等着呐!”埃弗里不耐烦的敲了敲椅子扶手,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让米兰卡丢尽了脸。
头一次见到有人求着被打脸,一旁围观的苏叶都要看不下去了,他偏过头不忍直视,感觉自己尴尬癌正急性发作。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开始问了?”拉肯先是笑眯眯的环视四周,接着表情一肃,声音陡然拔高:“巴里.安德鲁,你可知罪!!”
巴里吓得一个哆嗦,惊惶的埋下头不敢看他。
拉肯继续他的咆哮:“站起来,巴里.安德鲁!光明神座下,不容任何污秽与不洁,你是否有勇气,直面吾主的审判?”
“你是否敢以神的名义起誓,说你与德罗克被害一案毫无瓜葛!”
拉肯直接祭出了光明神这张王牌,教廷官员在审判犯人的时候,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神的名义施压,许多胆小怕事,或者对光明神无比笃信的家伙,对此根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连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会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这一招,拉肯私下里审讯巴里的时候也曾用过,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无论问他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要不是挨打的时候会喊疼,拉肯都怀疑自己抓了个哑巴回来。
巴里始终不说话,拉肯也拿他没办法,这里是米兰卡,他不敢做得太出格,所以才想出了公开询问这么个点子,一方面解决羁押的猎人问题,一方面当着大家的面,彻底瓦解巴里的心理防线,让他乖乖招供。
在拉肯的喝问下,巴里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他看着台下众多熟悉的面孔,以及他们脸上关切的神色,想到自己这两天受的委屈,忽然鼻子发酸,嘴巴一撇就要哭出来。
好!
拉肯大为振奋,他明白,这小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接下来,只要自己稍微动动嘴巴,德罗克被害一案就会真相大白了。
差一点,还差一点!快哭啊,快点歇斯底里啊!拉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谁知,就在他殷切的注视下,巴里却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他看着台下某个地方,瘦小的脊梁一点一点挺直,嘴唇都咬出了血,但眼泪,始终不曾落下。
当然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苏叶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知道,巴里正是看到了自己,才硬生生收敛了情绪,这种连成年人都难以做到的事,他一个孩子做到了。
本来,苏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巴里供出自己,就立即呼唤古斯,让他来处理烂局,没想到,身为三个坏小子中最懦弱的一个,巴里竟然挺住了。
沉默,沉默,又是沉默!
拉肯额头青筋暴起,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甚至怀疑自己在教廷学会的种种手段是不是失效了,为什么明明水到渠成的事,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那个小杂种差一点就崩溃了,就差一点啊!到底是什么,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是谁有这么大的震慑力!
拉肯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顺着巴里的目光看过去,凡是与他视线接触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下意识地躲避他凶恶的目光,只有一个人例外。
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