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辛和问,她的灵魂仿佛是死的,没有任何感情。
“不知道。”段落的心也是空的。
辛然死了,陈悦死了,连夭夭也死了,还剩他们两个人,该怎么办?
夭夭在临死前说,“只有找到古婆婆,才能解开这个谜。”
“夜合花树知道她在哪里。”段落说着,拿起铲子,开始掘夜合花树的根。
一铲下去,他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啊”地叫出来。
“怎么了?”辛和问,走过去,一眼,就足够魂飞魄散。
无数颗蓝汪汪的眼珠子在泥土中涌动。
“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辛和已经止不住呕吐。
“不知道。”段落说。他现在除了这句话,仿佛什么都说不出了。
眼珠子是一个人身体上最容易腐烂的东西,但是这泥土里埋藏的那么多眼珠子居然都保存良好,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段落自然也不知。
他强忍住自己的不适,一铲一铲,掘开所有的泥土,露出庞大的根系。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棵夜合花树能有这么庞大的根系,盘根错节,却向一个方向蔓延。
一定是古婆婆的去处,只要跟着它,就能找到。
段落铲子不停,一直向前挖去。
辛和也找个了工具跟在后面,每一次下去,她的胸口都渗出血迹。
树根一分一分露出土面,向前延伸,像一个沉默的嘲讽。
树死了也会嘲讽人,树死了也要嘲讽人。
他们一路向前,月色越发昏暗,路越发熟悉。
“我好像来过这里。”段落自言自语。
“你来过?”
“是啊,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段落说,没什么好炫耀的,往事历历,不堪回首。不过他的确认识面前这路,走过太多次,早已无法忘记。
这是通往钟馗庙的路。
钟馗庙,夭夭的住处,夭夭已经死了,古婆婆到那里做什么?
“段落,前面……”辛和突然出声。
“怎么?”段落抬头,就看见大片的森林。
夜合花树组成的森林。
这明明已经是棵死树,却在这里重生。
“为什么会这样?”辛和讶然。
段落不知道答案,无法回答。
“我好像明白了。”辛和盯着夜合花树,面前的花树比先前的更茂盛,像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拦住他们,并慢慢包围过来。
“看来,只有我的血才可以阻止它们。”辛和笑。
“为什么?”段落不明白。
“夜合花生在然然的院子里,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们姐妹而来,只有我的血,才是它所要的吧。”辛和笑,扑到花树上去。
花树纠缠住她的手脚,尖细的针从树枝里生出来,一根根扎进了她的血脉。
辛和想起献血时粗粗的针管扎入她的手臂,血液源源不断地抽出,不再回归。
辛和死了,一日之内,她躲过了那么多的劫难,最后还是死了,死于她自己的选择。
她被夜合花树抽干了。
一具干尸,挂在树枝上。
最后一滴血,从辛和的皮肤里渗透出来,滴在夜合花树上,花树立刻消匿。
当事人死了,妒恨也就不存在了,只有它的根,会长在那里,作为一种祭祀。
段落看着那棵树,一直看着,看着辛和缓慢地死去。
树,并不放过死人,它们还要吞噬尸体。
尸体骨肉,一分不存,唯有一颗大好的头颅,头颅上,两个空空如也的眼睛,什么都没有。
灯笼,又灭了一盏。
夭夭曾告诉过他,因为他们要在无门镇里常住,才会需要红灯笼。
而这些人,从进村到死去,却未满一天。
段落看着手里的灯笼,心中说不出的凄凉意。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一盏灯笼,像鬼火一样燃起。
死灰尚且复燃,难道,死人也会复活?
段落的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辛和的脑袋。
“我记得辛家管家就是这样死的。”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段落猛然回头,正对上的那张脸让他尖叫出来。
“我想我明白那个血咒了。”饶沁靠在干枯的树枝上,好整以暇,“一直没有人知道老管家去了哪里,原来,那房间里的骨骼,就是那可怜的男人。”
“饶……饶沁……”段落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比起血咒,他更希望弄清楚眼前这件事。
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三番五次地出现,为什么呢?
难道,她没死吗?无涯草并不是真的杀人?
段落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然而,看饶沁皮肤细致弹性,却和活人一般无二。夭夭说,等她死了就能见到另外一个人,难道这个人就是饶沁?段落满心疑问却不得解。
“你看我干什么?”饶沁说话的声音细细的,有点像夭夭。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段落问。
“你认为呢?”饶沁笑,笑起来比夭夭还古灵精怪。
“你不是饶沁。”段落说,他这样说,只是因为,记忆中的饶沁,应该是娴静舒雅的江南女子类型,而不是小孩子一样,揶揄。
饶沁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道:“不,我是饶沁。”她神秘地眨眨眼睛,看起来和夭夭一样深沉,一样无所不知。
“你是夭夭!”段落突然叫出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眼前的饶沁,和夭夭太像了。
“我是饶沁,夭夭已经死了。”饶沁收敛起笑容,很认真地说,她不再理会段落,而是看着辛和的头颅发呆,嘴里恨恨道:“果真是她,果真是她杀死所有人。”
她不明白,她既然杀了所有人,为什么还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为什么还会惧怕,还会发疯?
这是未解的迷,只有古婆婆才能给出答案,可是古婆婆,她现在在哪里?
夜合花的枝脉到这里就结束了,它们这样蔓延,唯一的目的就是辛和,辛和既然死了,已无存在的必要。于是夜合花组成的森林也开始委顿。
委顿,像秋风萧瑟,一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