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钻出地面,才发现周围空间并不大,极矮,段落刚想站起来头就撞到顶,咣当一声,光秃秃的脑袋上红了一片。
“妈的,什么鬼地方,这么小!”段落骂道。
没人理他。
黑暗中,瞎子比明眼人更敏锐。
辛和的手四处摸索,突然像触了电似的缩回,扑进陈悦怀里:“像……”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像什么地方,快说啊!”段落不耐烦地催促。
辛和不说话,这地方太冷,像殡仪馆里那间安置骨灰盒的屋子,湿气和阴气,煞煞地笼住全身。
“说吧。”陈悦对怀里女子说,他已经有点想法,但不能确定。
“祠堂里供奉灵牌的主屋。”辛和终于说出来,手指微麻,指尖所触绒布森冷的触感依稀依旧。
所有人都明白了,所有人都瑟缩一下。
供奉灵位的屋子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光,只有一个地方会那么狭小,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头顶上,正是那上百个死人留在人间唯一的祭奠。
段落一想明白,手脚并用,第一个冲出去。
冲出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揭开帐幕。
揭开帐幕,乍现天光,长桌子下除了陈悦和辛和,别无他人。
“还好,还好。”段落拍拍胸脯,还好夭夭不在里面,还要夭夭没遇到什么,可是,她人呢?
段落打量着祠堂。
桌子上虽然也是成百上千的灵位,黑底白字,死气森森,但就整间屋子来说,比齐家的祠堂好很多。
天光,从破败的门窗缝隙里射进来。可以看见,一地潮湿的枯草,灰尘和蛛网,占据了大半空间。唯有盖在灵桌边的帐幕是新的,厚重,仿佛专门为了遮住那个密道而设置。却不知道是谁时常更新,防止朽烂。
段落走向窗边,一些破败的帐幕,拉开了,屋子里会更亮。
他的手伸过去,伸过去就是一声惨叫:“啊……这……”
“怎么了?”陈悦闻声赶到。
“天……”陈悦的眼睛胶到段落手上,再也移不开。
“怎么了?”辛和问。
没有人告诉她,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女人的胆子都不大,如果连两个男人都被吓得说不出话,那么,她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段落开始扭动手指,手指上纠缠着一团漆黑的东西。
头发,女人的头发。
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莫非,是个死人?段落越发紧张。
“你怎么招到这东西?”陈悦把辛和安置在一边,上前帮忙。
“谁知道啊,手一碰到帘子,就缠上了。”
两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帘子后突突的,仿佛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头发在段落的手指上。
随便缠上,怎么会那么紧?而且解不开,越解越紧,段落疼得嗷嗷叫。
没有办法,剪吧。
没有人带剪刀,那么,只有扯。
段落闭住眼睛,手上用力,头发的主人就被扯出来,一个踉跄,扑倒在段落身上。
“妈呀!”段落吓得大叫,忙推开女人。
女人躺在地上,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可是身体很柔软。
“然然?”陈悦惊叫。
“然然?”辛和一听到声音,立刻奔过来。
天光之下,面前这位,可不就是辛然吗?
辛和的手按在她胸口,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昏过去。”她虽然被辛然挖去了双眼,但是此次前来,本来就是为了她。辛和的手握住辛然,再不愿松开。
“这就是你老婆?”段落大惊小怪。
陈悦瞪了他一眼,说:“不准扯断她的头发,你自个儿想办法去解。”
段落的脸立刻拉长,真倒霉,一进无门镇霉运就到了。
他想不明白,陈悦的老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了夭夭,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只有等。等到辛然醒来,等到夭夭回来,等到……
屋外传来人声,细细的,听不太清。
荒郊**,无门镇里的破败祠堂,怎么会有人来?
陈悦站起,悄悄地躲到门后。
段落朝他摇了摇头。
他本来也是疑惑。但是一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着银铃一般的笑,就知道,来的是谁。
这人是友非敌,慈眉善目。
果然,走得近了,就听夭夭的声音说:“婆婆,您走慢点儿,夜黑。”
那人笑道:“这样的夜路走得多了,还怕什么。夭夭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那劫,只有你才能解。”
夭夭低头,没说话,半晌才道:“婆婆,这一次……”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她们已经走到祠堂门口,夭夭推开门,看见站在那里的陈悦和解头发的段落,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包含着什么秘密。
“古婆婆。”段落叫后面的人。那个人站在门口,背更弯,白发更多,比前一次看见更老,可是一张脸,仍旧白白净净,没有皱纹。
“怎么是你?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别来的吗?”古婆婆似乎很不高兴看到他,只说一句,就把目光扭到别处,装作没有看见这人。
段落很奇怪,用眼神问夭夭,夭夭却仿佛不懂,她的手里举着一把大剪刀,大到可以剪下一个活人的脑袋。
“这……你不会要剪我手吧?”眼看夭夭逼近,段落紧张起来。
“当然是剪头发。”夭夭用一种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本来想找把小剪刀,但是时间紧张,你就凑合用吧。”
“你知道我会被头发缠住?”段落问。
对于不该回答的问题,无法自圆其说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夭夭低头,把大剪刀当小剪刀用,一根一根剪断头发,好像全副精力都放在此事上。
那边陈悦二人已见过古婆婆,古婆婆一直盯着辛和看。
“不像。不像。”她不断地摇头,目光从辛和脸上转到辛然脸上,看了,再看,“不像。”她又说,“为什么一点都不像?”
不像谁?陈悦想问,又不敢问。
这个神秘的老婆婆,身上偏有种气质,让人心惊胆战。
“婆婆,好了。”夭夭收起剪刀,一地的碎发,段落的手已经得到解放。
“好,好。”古婆婆笑,伸手扶辛然。
“您要……”段落迈前一步,想挡在两人之间,但一看到古婆婆的眼睛,就退缩了。
辛和一直握着辛然的手,古婆婆不得不蹲在辛然的另一边。
一只手按在胸口,一只手按在背部,抚摸,抚摸,古婆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放着药丸。
赤红色的药丸,像血。
是什么?
救人的药,还是害人的毒药?
陈悦的眼睛看向夭夭,夭夭的眼睛盯着古婆婆,亮亮的,毫无阻止的意思。
药喂进辛然嘴里,古婆婆念念有词。
辛然开始咳嗽,咳嗽,呕吐,然后睁开眼睛。
“然然。”陈悦大喜。
“谢谢婆婆。”辛和说。
“悦。”辛然茫然地看向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辛然像个没有记忆的孩子,谁能忍心说出真相?
“婆婆,然姐姐怎么了?”夭夭拦住准备离开的古婆婆。
“我不知。”古婆婆叹口气,回头看了眼围在一起的三人,他们看起来多么和谐,一家三人,心内却有着矛盾,不为人知。
“真的不知?”夭夭逼问。她一直都呆在无门镇,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古婆婆很无奈地反问道:“夭夭,你不信我吗?”
“我……”不是不信,只是想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