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一家人今天到,饶远志和饶沁正收拾自己准备去咸阳机场接人。夭夭看着眉头不展的饶远志,小嘴嘟得老高。
“饶爸爸,让夭夭跟你们一起去嘛,夭夭不愿意一个人呆家里。”
饶沁也觉得奇怪,平时饶远志跟夭夭玩闹挺来的,怎么不带夭夭去,她又不是见不得人,反倒聪明又可爱。可惜不识字,等明年开春,也送她去上学吧,只是,好像她还是‘黑人’哦,没有户口。
“爸,跟你说个事。”
饶远志似乎没有听到,尤自站在窗边发呆。
“爸!”
“啊……”
饶沁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最近半个月他都是心神不宁的。
莫非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夭夭也六岁了,如果我们真收养她,必须得给她户口,她明年刚好可以上学了。”
“哦,我知道了。”
就这么冷冷淡淡的我知道了?
夭夭不在意什么户口,她现在在意为什么他们不带一起去机场。
“姐姐,夭夭也要去。”
饶沁觉得把夭夭一个人扔家里好像也不合适。
“爸……”
“好了,一起去吧。”饶远志仿佛心力交瘁。
从加拿大到咸阳的航班还有五分钟就降落,广播里的女声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报,声音甜美,一遍中文一遍英文,公式化。一会,接机人员请准备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饶沁把手中的牌子举过头顶,像个漂亮的刑囚犯。
好歹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了,认得出来才见鬼。
饶远志显得特别的平静,跟以往的平静不同,以前是略带着安然,事不关己的悠闲平静,而今天却有着暴风雨前夕的紧迫气息,脸上虽是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潮流暗涌,担心,忧患,还有认命的颓丧。
齐听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随着飞机的自动梯落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手捂着胸口,心努力而又失去自制的撞击胸腔,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终有一天,心会死去,不受胸腔的保护,碾碎,成团。
齐佑注意到父亲的不适,他看到豆大的汗滴在齐听之的额前像蛇一样的隐晦曲折,最后如同**的更漏,一滴,一滴,全落在逝去的时间里。他有些明白齐听之为何要坚持回国了,这个男人在老去,只有老去的人,才会思乡。
“爸,你没事吧。”齐佑扶住齐听之的右臂下飞机。
走在前面的顾影与齐眉回过头,眼神惊慌。
待下机朝出口走去时,顾影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药丸倒出几颗递给齐听之,他接过,一仰脖咽下去。心恢复平速,呼吸也平畅些许。
“一回国,你就瞎激动,不怕孩子们笑话你。”顾影软语道。
“我是近乡情怯。唉……毕竟快二十年了。”
齐眉在前面走得飞快,她想见到那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到出口她就四处张望,饶沁的近照她有在网上见过,她想一眼就能认出她。
倒是举着‘齐听之’三个大字牌子的饶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不推行李车,背着黑色小皮包的女子,牛仔裤,个性粉色T恤,卷发,就是她了,像个洋娃娃的齐眉。
“齐眉,这边。齐眉。”饶沁挥着手大叫,抛掉矜持。
夭夭看着这个女人,离远一点,再远一点。然后对周围投来异样目光的人群说:“我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齐眉被几声尖锐的女声给吓倒了,看到举牌子,打扮淑女,表情兴奋,声间尖锐的饶沁,她的激情也被挑起,一路小跑出站,直到饶沁面前也没说要停速,飞似的扑进她的怀里,来个不知哪国的猛烈拥抱。
两个女人又是跳又是蹦又是尖叫,而且还抱在一起,抹了502似的,分都分不开。夭夭开始抓狂。
饶远志和齐听之握手,相对。
时间,把两个人分开,又拉近。
分开的是距离,拉近的是身体。不管在何地,同样的都在老去。
饶远志依旧认得出顾影,这个女子,依旧优雅,浑身都散发出温馨,她和习嫣还真像。
顾影给了饶远志一个安慰的拥抱,没有一句话,却胜万言。
齐佑,一直提着大堆行李的他注视着朝思暮想的人儿。七岁离开她,还不懂得爱,却说过要娶她做新娘子,那是一起玩家家酒的时候,如今懂得爱了,却不敢说。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够颠覆一切。
“齐佑,你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看到美得不可方物的饶沁就说不出话来啊?”齐眉从来没有管他叫过哥,率真任性的个性,是快乐,而无畏的。
饶沁脸有些发烫,率先开口:“齐佑,你的变化真大。”
齐佑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很漂亮。”齐佑心底是失望的,认识的饶沁是叫他佑哥哥的,离散得太长了,不是么,许多东西都在这无情的时间河流中溺水死去,或者随波逐流,去到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这些伤口无法复原,却还要眼睁睁的的看着自己揭开,若无其事的任血流干。
“佑哥哥,你长得好帅哦。”
齐佑被一句佑哥哥把沉湎伤感中的自己唤醒。
叫佑哥哥的正是不甘寂寞不甘被忽视不甘被埋没的夭夭,这个狡黠的家伙,她可以看到齐佑眼中的失落与叹息。她如此灵性。
“你是……?”
饶沁也被那一句佑哥哥震颤,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懦弱。
可知,面对,是一场自己与自己较量的战争。
“她是我和爸爸收养的孩子,叫夭夭。”饶沁说。
齐眉倒像是发现了宝,摸完头又捏脸:“真是好可爱哦,你们在哪里收养的,我也去收养一个,我都想要一个妹妹。”
夭夭无语。
引起关注,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行人出飞机场坐车。
饶沁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今天虽然有风有些冷,但不至于可以冷到骨子里。她略微张望,果然,那辆黑色宝马,如魅魉一般,停在不远处的街道旁,冷洌,观望。那双如黑洞一样的眼睛,望着她,勾着她,磨挲她,撕裂她,她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正在瞬迅降温,身上的毛孔伸展得如同刺猥,仿佛置身在阴森的地窖。
夭夭也察觉到了异样,她不动声色的松开和齐眉一直牵着的手,若无其事的越过齐佑到饶沁身边,伸手牵住她的手。
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进驻心房,感觉那束眼神被截肢,散乱开去。饶沁低头看了看夭夭,苦笑了下。
三次了,这种异样,有眼睛盯梢的感觉总共有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