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再回首,便是物是人非。
墨羽终于知道那件嫁衣带来的后果。
母亲说,这件嫁衣受过诅咒,不要轻易拿出箱子。
她把它拿出来了。
为什么,是自己把嫁衣拿出箱的,诅咒为什么不应验到自己身上,而是周遭的朋友?
此时的墨羽站在殡仪馆的祭堂里,站在南茵的身边。
透明的玻璃棺材,南茵安静地躺在里面,化了妆。她惨白的脸,厚厚的粉底,鲜红的嘴唇,强行闭合的眼睛,以及脖子上专门处理过的伤痕。生硬,但面色安详。她上一次化妆还是婚礼那天,笑得花之乱颤,满脸幸福,这一次,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认识的人进屋里作最后的告别,最伤心的人被拒之门外。
墨羽出了祭堂,在走廊尽头看见南茵的父母。老人手里捏着遗照,照片上的女孩子笑言如花。
冰冷,一了百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令人异常的伤感。手一直在颤抖,苍老沟壑层层的脸泪如雨下。墨羽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
曾经一对艳羡的新人,如今成为一对鬼夫妻,不过也好,总归是好的,比天各一方,阴阳相隔要好得多。
乔恩一身黑色的西装,像电影片断里的人物,站在不远处,墨羽亦望着他,中间隔着不明所以的泅渡。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认真的看过对方了,平日在店里碰到,也是公事公办,冷颜避之。
相爱的人依旧相爱,只是多了些什么变故,所以显得疏离而不信任。
乔恩想着,这个女人还活着,那么傅轻轻并没有找她。他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乔恩已经把那件婚礼服给傅轻轻了,为什么她还不动手。
那女人说地没错,永姜来见过他,婚礼服就是他亲自送过来的。
他和永姜关系并不好,两个人都是自负的人,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差人一等。在摄影圈里,异常优秀的两个人,淡薄的关系是对手,严重的关系是敌人,基本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性。
但是永姜却来找他,并且把一件衣服交给他,求他保管。
乔恩早就知道这件婚礼服的价值,现在在国际上可是炙手可热。他能轻易的交到自己的手里,这意味着什么呢?而且这件嫁衣本该在傅轻轻的手里,而傅轻轻还人在国外。距离国际时尚日只有一周的时间,就出现在洛阳永姜的手上,难道是他偷出来的?他和傅轻轻终于决裂了吗?
乔恩接过婚礼服,入手的感觉那么奇妙,光滑的,温暖的,像久违的故人。
“你果真信任我?”
永姜苦笑,神色疲惫:“不信任你又能怎样?我没有办法把它交给其他人,要知道,它是人世间最最不祥的东西,得到它的人都不会幸福。”
乔恩脸色大变,声音有些愤怒:“那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你终是想害我!”
永姜眉头一紧,狠狠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它会害世间任何人,却不会害你。”
“你跟踪我?”
“没有,只是恰巧看到听到而已。”
乔恩狠狠的抓紧衣服,一会儿,又生怕抓疼了它似的,手慢慢松开,却低下头,微笑着看着它。手无意识地抚摸起来,质感柔软,像年青女孩子的肌肤,温润甜美。手像动物的舌头一样舔愈着衣服的伤口。
永姜也看到了乔恩不正常的神色,他口气一软,道:“其实,你所见到的那个男人同样来找过我了,我和他约好要见面的。这一去,生生死死,谁知道呢?”他停顿一下,“所以这衣服暂时放你这里保管。你千万,千万不要把它送给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否则会惹来一些无妄之灾,我和你,都将万劫不复。”
乔恩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是看着那件衣服,像看着自己的情人,是与情人诀别时依依不舍的目光。
不管有没有听进去,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永姜拨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说:“我要走了,好自为之吧。”他伸出手想要拍拍乔恩的肩膀,觉得不妥,又收回去,转身离开。终于把它交给了合适的人。永姜舒了口气。但是乔恩叫住他。
乔恩双手捧着婚礼服,眼睛里的笑意让永姜全身发冷。
乔恩说:“这件衣服还给你。”
永姜愣在那里,不能挪动脚步。他不能过去,这并不妨碍衣服过来。
不是乔恩自己走过来的,而是衣服牵引他走过来。乔恩依旧向上摊开双手,婚礼服在他手上,鲜红的颜色像兴奋的血液,似乎比捧着它的人还急迫。
永姜如同见了鬼,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这是你的东西。”乔恩皱了皱眉头,伸手抓住永姜。
永姜一下子就瘫软下去。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散开了,裙摆被乔恩的手压在永姜的肩膀上。乔恩把垂下的部分捋起,一并甩在永姜身上。
“这是你的东西,我并不想要。”乔恩冷冷地看着永姜。
永姜心思恍惚,也不把衣服收好,就这样沮丧地走出去。
这个男人倒是很适合作衣架,衣服从他的头上肩上披下来,散开的,流畅得线条,分外妩媚。乔恩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嘲讽地想。
离开乔恩的住处,永姜一直魂不守舍,光滑的面料隔着衣服贴在他背上,轻轻摩擦他的身体,他越发后悔当初把它偷出来。
那时候傅轻轻到公寓找他,永姜从猫眼里看见,兴奋之余,更加奇怪。这个名利至上的女人怎么会在炙手可热的时候回来找他呢?而且还裹着一件长至脚面的黑色长袖衬衣,只露出面孔和一双穿着鱼嘴高跟鞋的脚,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永姜把门打开,傅轻轻一言不发地走进来。
脱掉衬衣,里面是一抹耀眼的红。
是“姹紫嫣红”系列里的压轴作品。
永姜看到它,目光就再挪不开了。傅轻轻也许是他沉溺其中的女人,毕竟同居这么久,总也生出一些厌恶和乏味;这件红色的婚礼服,却如初恋情人,散发着爱情的芬芳,于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永姜为傅轻轻做了她喜欢的鲜榨果汁。傅轻轻尝了一下,就放到一边,不愿再碰。
还是那么骄纵。永姜叹了口气,一把把面前的女人打横抱到床上,伸手解她的衣服。
“你好坏!”傅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在他怀里挣扎。
“不要嘛,姜,我想这样做。”傅轻**着气,姣好的身体在他身下扭动。
“穿着衣服做吗?”永姜皱眉。
傅轻轻“嗯”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还是依着她。这是个妖娆的女人,他并无拒绝的习惯。永姜把她的裙子捋起,光滑的裙裾触碰到他的皮肤,异样酥麻。**被轻易挑起,几乎生出要和这件衣服**的冲动。
永姜摇了摇头,褪下傅轻轻的长筒丝袜。
腥臭。
再浓的香水也无法遮掩的腥臭。
丝袜的上半部分沾有墨绿色的液体,修长的大腿内侧已经开始腐烂。
永姜捂住嘴,有一种想吐的冲动。还没有问出口,傅轻轻已经察觉到他的异样,脸上迷乱的神情立刻退了,坐起身。她也看将那疮,不痛不痒,伤可及骨。
“为什么又生出一个?为什么穿着这件衣服还会再生出来?”她绝望地尖叫,整栋房子都在她变调的声音下颤抖。
永姜看着她,不无悲哀。
婚礼服得意地铺陈在床上,无声地笑。
傅轻轻很快睡去了。永姜在她的果汁里加入大剂量的安眠药,只要一口,就可以睡很久。
永姜把这个可怜的女子埋进被子里。
被子是棺材,床是棺椁,房间是坟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傅轻轻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她找不到永姜,也找不到她的婚礼服。他们都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