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打了败仗,阳光在黑夜面前溃不成军,节节败退。黑夜还没到来,黑暗的淫威已提前占领了沙滩,阴森的感觉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连海风都带有夜的味道。
时间已经所剩无多,要做的事却有不少。
“一个旺盛的篝火,一些食物,一瓶淡水,还得再去看看这些尸体!”陆天自言自语的说道,刚刚的尸体一直让他有些在意,只是由于恐惧的缘故,忽略了一些什么,以至于有些东西太过模糊,一时说不清楚,也正因为如此,他心理反而更加不踏实,“见鬼!如若没有火,今晚非被黑暗吞掉不可!”
“就算不去森林里,也得去捡些树枝。”
“来林子里。”正在陆天向森林走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想起,若有若无,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却又仿佛来自遥远——遥远的过去,以及遥远的地方。
“谁?”陆天大吃一惊,脱口叫了一声。
转眼四顾,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人。
有人声,没有人。
太阳已经摇摇欲坠,阳光也斜了下来,一阵风吹过,不远处小树枝晃了晃,像是在对自己招手。沙滩上还有不少阳光弥留,吹来的风却已开始凉飕飕。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正在酝酿,如同酒糟一般发酵…………
陆天停下了脚步,像只谨慎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细听,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四处异常安静,自己的心跳声,“嘣、嘣、嘣”一声一声传来。
“幻听?”
犹豫了一会,陆天再不迟疑,继续朝着森林走去——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无须任何经验和提醒,哪怕是用屁股思考,他也清楚,要在这里安全过夜,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无须怀疑也无须思考,满地的尸体已经做了最好的说明。
在树林的边缘,树枝和枯叶掉的满地都是,层层叠叠堆了许多层,也不知累积了多少年,陆天也不多想,就着地上掉下的枝桠,尽量挑选一些大的,捡了几大捆抱回大石山,用包子装了好几大包的枯叶,回头又打开几个心结,压下满满一肚子的愧疚,顺手在沙滩的尸体上扯下一些破烂的衣服布条,晚上的篝火也终于有了着落。
树林边缘一些叫不出名的矮树上挂着不少果子,一个个滚圆滚圆的,大约有拳头那么大,绿里透着红。拿在手上有些沉,剥开来,里面满是汁水,陆天端详了许久,却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果实。他咽了咽口水,喉结如同活塞一般上下来回滑动了几下,舌头在干干的嘴唇上砸吧了一下。
“吃,还是不吃?”
这般犹豫着,他又往树林窥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如同张着个大口,仿佛要把一切吞噬。再看一眼,更觉得恐怖。
“吃下果子,还是进去找水?”
陆天实在犹豫不下,他毕竟不是李时珍,能够不皱眉头尝下百草。若是不吃,那就只有进森林,这个时候进去,他又实在下不了决心,不说别的,单就那长着尖角的野猪怪,也已够他消受的了。
“吃,还是不吃?”
当陆天第三次这样问自己的时候,身后仿佛有碎碎的声音响起,在开始暗淡的暮色之下,黑洞洞的树林里竟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吱吱声,夹杂着隐隐的人的窃笑,几阵清风掠过后脑勺,寒入骨髓,陆天打了个哆嗦,疙瘩皮冒的全身都是,也分不清是因为害怕,因为恶心,还是因为寒冷。
吱吱声继续传来,隐隐的窃笑声越发清晰,仿佛有千万根粉笔同时划过黑板,又像是无数指甲在玻璃上来回抓蹭,更让人想起来回摩擦在玻璃上的塑料泡沫,陆天听得毛发倒竖,寒颤打得比北极的寒流还要密集。
“这是什么声音?”陆天捂住了耳朵,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夹杂在这声音中的窃笑声,“在这种声音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笑得出来?在这种鬼地方,活人不见一个,又怎么会有人在笑!”
“谁?”壮了胆子,也为了给自己壮胆子,陆天朝着森林大声喊道,“是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他,除了凉到骨子里的风,越来越盛的吱吱声,以及越来越明显的人的笑声——这像人的笑声,诡异得如同鬼魅的嬉笑,仿佛魔鬼正在游戏。
陆天被吓得寒毛直竖,手脚冰凉,差点成了根冰棍,直接僵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他让恐惧肆虐全身,放任双脚不停颤抖,任由心跳不断加速,不顾冷汗狂流一身……
一分钟之后,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深呼吸,停止了颤抖,慢慢放松下来,彻底放松下来,让身体的每一部分,保持在最轻松的状态。再过一分钟,他终于不再冒汗,心跳恢复正常,手脚不再冰冷,恐惧也被彻底清理出去,短短几分钟时间,他仿佛大病了一场,又迅速的康复过来。
此刻,他已再次满血复活,全身充满了力量。
森林里的吱吱声戛然而止,笑声也消失不见,突兀的离去,一如来时,不留痕迹。陆天不再停留——他已下定决心,与其到林子里冒险,不如冒险吃下这果子。于是,他迅速的摘下果子,装满一大包,飞快的离开森林。
准备好过夜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确认尸体一件事了。
有了勇气的陆天,做起事来也异常利索,一会儿工夫,他便又站在尸体之中了,离他不远的三具尸体,有野兽踩踏撕咬的痕迹,肚子上有贯通窟窿,苍蝇在旁边来回盘旋,偶尔爬下去饕餮一番,明显是带角野猪怪的杰作。再走几步,还有不少尸体没有外伤,完全看不出死因。有些被海水泡得发白,有些已经长了蛆虫,有些看来还很新鲜,貌似刚死不久,也有些已经完全腐烂,海滩上还有不少白骨,连衣服都烂成了碎布片,布片随着波浪起伏,在水里来回扇动,一派荒凉的景象。
显然,这里不是屠杀发生的地方。这里没有太多的人类活动的痕迹,可却有着大量的人类尸体。
这沙滩更像个坟场,一个原始坟场。
是谁把尸体弄来这里的?
是来之前就是尸体,抑或,来之后才变成尸体?答案只有吹过的海风才知道。他在沙滩上来回走了一遍,把尸体大抵检查一下。
他依然看不出所以然,不对劲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应该快了。”陆天能够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慢慢接近让自己不安的真相,越是让他恐惧的东西,他越是要去了解个透彻。
否则,定然寝食难安。
尸体有年代久远的,有初来乍到的,有些貌似刚死不久完好无缺,有些还带着蛆虫,有些已经成了白骨。不仅是沙滩上,每一次海浪冲刷沙面时,都隐约看得到下面也有白骨,估计沙子下面也掩埋了不少白骨……
看来,这坟场是自然形成,并且有些年头了。
这坟场哪来的?
“不对!”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在陆天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他终于恍然大悟,真相不期而至,一如夏天的暴雨,让他如此震撼!
他迅速跑回大石山,迅速撕开包子,迅速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迅速在里面搜索着。不一会,他便从中挑出一个钱包来,迅速的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颓然的坐在地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有些在意了。
从衣服来看,这里每一具尸体的衣服,几乎囊括了所有年代。有些衣服烂的只剩下布片,看来有些年头了;有些还能隐约看出款式,估计也就十几年时间;更有一些完好无缺的,看来是刚死不久。尸体的腐烂程度也不一样,有接近化石的白骨,有新鲜的白骨,有腐烂了一半的,有彻底腐烂的,更有还没有腐烂的……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看来,自己还是确实太过害怕了。
“恐惧能把聪明人变成蠢蛋,恐惧也能把蠢蛋变成疯子。”陆天并不知道,从他出现在这里一开始,他就在害怕,他并没有让自己停止害怕,他只是用害怕在治疗害怕,让自己麻木而已。
一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打破了害怕的障壁,从中冲了出来,彻底的清醒过来,犹如一个从巨大变故中走出来的人,开始真正的接受残酷的现实,面对残酷的现状。
只不过,灾祸从来没有单行,残酷的现实也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一会之后,陆天便有了更震惊的发现——这里的每个尸体各有身份,有工人模样的黄天毅,有农民打扮的段小虎,也有学生样的张小菲,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叫徐宁!
难道徐宁竟然死在这里?!
陆天又核对了一下身份证,这人也是江苏人,86年出生,与徐宁是一样的城市!同一年出生!
陆天踉跄了一下,身份证从他的手中失落,身子一下便瘫倒在地上,脑袋耷拉下去,眼睛定定的失神了。
再看那尸体,虽然腐烂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但衣物还算完整,上身一件绿色polo衫,下身一条蓝色牛仔裤。从他的钱包中,陆天还翻出来一些纸币,已经被泡的没了模样,一张只剩下了轮廓的相片,几个生锈的硬币。从相片轮廓上来看,这人有着一张圆脸,有点发胖,就是徐宁,绝对没有错!
“徐宁怎么会死在这里?!”
“徐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