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沙滩上,陆天不断朝着天边行进。尽管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绕开尸体和白骨,脚下却依然不断地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因为他早已知道,那是尸体骨头被踩断的声音——人骨头。
“天黑之前,看来走不到尽头了。”陆天轻咬着嘴唇,眯着眼睛,逆着阳光看着远处,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掏出手机,上面依然没有信号,倒是电量又减少了不少。
从巨大的石山出发,一直到现在,陆天已经在满地尸体中不停地走了一个多个小时了,一个多小时以来,地上的尸体没有减少,脚下的咔嚓声不断传来,远处没有变得更近,变得遥远的巨大石山依旧望不到顶点。
“人生就是一场旅行,但不带这样子的旅行。”摸了摸额头的汗水,陆天随口说道。
没有尽头,如同幻境。走了一个多小时,沙滩是同样的沙滩,尸体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就像是有人计算好,按每平米多少个尸体铺上去的一样,不远处的绿化带也看不出变化,差不多一样的树,差不多一样的密。如若没有远处的巨大石山,陆天甚至要怀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了。
一切都像是人为操控,却又看不到一个人。
他本想在天黑之前走完沙滩,这样对这里的环境也有更多了解。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就算走到天黑,也不会有尽头。
“尽头会有什么暂且不知,再继续走下去,依旧是沙滩和尸体,这点基本可以肯定。”陆天四处看了一下,地上有几个白骨架子,尸体的衣服已被岁月撕碎,只剩下破烂的小布条,挂在上面,在午后的海风吹拂之下微微荡漾。
狰狞的头盖骨,黑洞洞的嘴巴,黑洞洞的鼻孔,黑洞洞的眼睛,还有各种进进出出叫不出名的肥笨虫子,只看一眼,陆天已是两脚发软。
“活人我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死人。只是一堆烂骨头,不会咬人,不会骂人,不会思考,也不会挖空心思害人,有啥可怕的。”陆天对自己说道,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随即又用脚把身边一个头盖骨踢开。
头盖骨在沙滩上打了几个滚,最后在不远处停下,正脸对着他,不少虫子从它的七孔飞出,如同苍蝇问到了尸体一般,嗡嗡嗡的朝他迎面扑来。
“喔!”陆天惊叫一声迅速跑开,一路踩着尸体和烂骨,如同只受了惊吓的小山羊一般蹦蹦跳跳的逃避着。
阳光正慢慢软下来,没有了灼伤人的硬度,没有了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恋爱的热情一样,从初恋到结婚慢慢降了下来。
太阳变得温和了,陆天却更焦急了。
谁也不想在天黑的时候,和一大堆来历不明的尸体呆在一起。
“手机没有信号,离开找不到方向,回家也做不到。害怕没有用,着急解决不了问题,逃跑也不行。不如安心接受,先解决燃眉之急,之后再做打算。”陆天心里掂量着,既然现状是个困境,不如先度过目前的困难。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几乎在一秒钟之内,陆天便决定将巨大石山作为过夜的营地,如此,只能往回走了。
“尽头究竟有什么?”朝着沙滩的尽头看了最后一眼,陆天喃喃说道,之后,他不再迟疑,开始原路返回石山。
在回大石山的路上,陆天顺带干起了发死人财的勾当,如同个死人大盗一般,顺手牵羊的把尸体身上有用的东西拿走。他虽然还是害怕尸体,却不得不去翻。在如此恐怖的地方过夜,还是要充分准备,才能心理踏实。从没干过这种事,他的心里自然是害怕、恶心、恐惧、加上愧疚,不过也没办法,只要一边点哈腰说着对不起,一边继续收割个不停。
阳光斜斜洒落下来,把一切都染成了金黄色,无尽的沙滩上,几只觅食的海鸥轻轻起飞,又在不远处轻轻落下,海风吹乱了头发,波浪徐徐赶来,在这个适合听鲍勃迪伦,烧烤海鲜,喝着啤酒跳着舞的地方,陆天不紧不慢行进在尸体骨骸之中,进行最后的剥削。
不久之后,他又找到了一部手机,在一具新鲜的尸体上。对着尸体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他便一溜烟拿了手机迅速离开了。
尸体穿着一身西装,一双油亮的皮鞋,像个从华尔街跑出来的银行家。在他旁边,落了个公文包,手机就放在里面。
手机还有电,却依然没有信号。
陆天关了机,又打开手机,始终没信号。
他只好把手机关掉,放下,又把其他东西一股脑儿从包里倒出来:几份文件,一大串钥匙,一张工作证,一个钱包,钱包里放着几张大钞和零零碎碎不少小钞,加起来共有375.2块钱,除此,还有十来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一张女人和他的正面合影照,照片上,两个人都笑得如同中午的太阳一般灿烂,照片后面写着“我最爱的宝贝”……
这人叫刘伟良,28岁。从包里的资料看来,这应该是个城市精英,在银行里工作。这种人大多出身不凡,教育程度极高;智商不一定高,但情商一定不低。他们善于交际,懂得享受,工作稳定,压力不大,前途无量。每天西装革履,朝九晚五,有房有车,有幸福家庭,也有自己的小圈层……
这种人多数生活稳定,大多更不喜欢冒险。
像这样子一个人,经常出没的应该是高档酒吧,小圈层夜总会,以及各种高端联谊会上,虽说偶尔也会到沙滩上晒晒太阳,到乡下踏青,爬山锻炼什么的,可他们所走的路,往往一如他们的职业,稳定而又有保障。他又怎么会到这种荒郊野外来,并且还是如此危险的荒郊野外,而且还一个人死在了这里?
一切不得而知。
人心隔着肚皮,一如彩票装在箱子里,一味瞎猜,纯属瞎掰。
太阳正加速朝天边撤退,黑夜的到来显而易见,沐浴着没有热度的最后的阳光,陆天加速前进。
再走大半个小时,他终于回到大石山,清点一下,共找到十来个完好的钱包,一个大哥大一样的东西,拿来纯属防身,几部寻呼机,看来都有些年头了,这些东西其实没啥用处,只是翻到了,觉得有趣,顺手拿了走。另外,他还找到七八部手机,从iPhone到飞利浦第一代手机,各种款式,各种年代的都有,也不知有电没电,也没时间检查,反正先拿着。除此,就是一把多功能军用折叠小刀,拿着还算趁手,也没有生锈,看起来也崭新崭新的。一个军用水壶,绿色的带子已烂成粉末随风飘去,外面的涂漆也已基本脱落,露出白白的金属。另外有一些香烟之类的杂物,不少打火机,这也是当下便必须用到的,陆天顺手试了试,能用的还有不少,其中有两个zippo,看来还相当新,有一个贴着个女人头像,相片留下了她最灿烂的笑容,也不知拍照的时候,她是否想到,自己的照片会在这片海滩出现,如果想得到,是否还能笑的如此灿烂?
“世事难料,未来的事,谁也看不到;活在当下,能笑便笑,未尝不是正道。”一边这般想着,陆天一边随手拿了根烟,迎着海风,点燃,猛吸一口,看烟圈在风中迅速飘散,让头发在风中恣意乱舞。
需要的东西已基本找齐,海风终于越吹越凉快了,沙滩上已然不见了海鸥的踪影,估计是回家了……
“抱歉,但也只能冒犯了。”扔掉烟头,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看着这满地狼藉,陆天说道,之后一躬到地,虔诚的拜了几拜,“日后离开这里,必然为你们安葬。”
做完这些,陆天开始把巨石附近的尸体和骨架拖开,拖得远远地。一开始他自然害怕,但拖了几具之后,他开始发现,不管是尸体还是骨架,都特别老实,任他拖着到处走,也是一动不动,更不会起来咬他。如此这般,他也便没那么在意了。
不一会,陆天便把巨石旁边的所有尸体都远远挪开,移出视线,再掘地三尺,把这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直到四处找不到尸骸,总算整出一块干净的地盘。在这块地盘上面,他开始挖坑,并把挖出来的沙子在坑子四面堆好,又尽量把坑挖深挖大,把沙子往高处堆。这样,晚上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像屋子的东西,可以躺在里面了。做完这些,他又一鼓作气,在旁边挖了个小坑,等着晚上生火。
等到全部做完,他已满头大汗,抬头,太阳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蛋黄,力不从心的扔下零零落落的几束阳光,天边不大不小的一片火烧云,红得犹如鲜血。
“就剩下生火和填饱肚子了,其实人生也没那么难嘛,只要要求不够高。”陆天嘀咕一声,仰起头,喝下最后一口淡水,看着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水流进嘴里,又不禁皱了皱眉头,随手把瓶子一扔,“看来还没那么简单啊。”
一边是大海,一边是沙滩,要找淡水,只有进森林。陆天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丛林,眼角余光所至之处,尸横遍野,心里不禁颤颤然,感觉如同到了被废弃百年的老屋,杂草把自己淹没,四处找不到方向,一种荒凉的恐怖感油然而生。
“见鬼!”陆天骂了一声,森林让他毫无来由的感到恐惧,一种本能的恐惧,想想也正常,看得见的沙滩已经遍地尸体,看不见的森林可想而知。
他终究下不了决心,只好打消进森林的念头。
阳光如同面前的潮水,正在慌忙撤退,天空虽然明亮依旧,他却已经看到了黑夜,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山投下了巨大的虚影,看在陆天的眼里,如同一出即将上演的超级恐怖剧的巨大屏幕。
“石山那边是世界尽头,抑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开始?”
“总感觉沙滩上的尸体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口已经开始渴了,淡水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