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怎么去见她?”左右为难,便想:“也许紫云会把我忘了吧,说不定鲍十一娘又会为她介绍一个更帅的少爷呢!”耳边又响起紫云的声音:“玉郎如果遇到佳偶,就不要再想妾了,该成亲成亲,该怎样怎样,不要为难自己。”想到这儿,玉郎心中酸了一下,过去种种与紫云在一起的时光历历在目,最后归结为一声叹息。
…………
“浣纱,大门响了,你去看看是不是玉郎回来了……”
“回小姐,是个过路的客商……”浣纱不一会儿回来说。
“浣纱,这次一定是玉郎了,你快去看看……”
“回小姐,是个顽童拍了几下门,跑了!”
桂子走过来道:“小姐,夫人说,鲍十一娘来了,好像是又有什么年轻帅气的少爷哥要见小姐。”
“不见,我谁也不见!”紫云说的斩钉截铁。
月夜,院子里沙沙作响,紫云本已躺下,复坐起来对浣纱说:“是谁在院子里走动?”
浣纱不用起来看就知道是风吹秋槐的声音,便回道:“小姐,是风吹树叶!”
“浣纱,你都不起来看看,怎么知道不是玉郎?”紫云这么一说,让浣纱有些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得起来,去门口看看,但见朗月清辉,微风徐来,树影摇动,让浣纱想到了自己许多童年往事,比如在祖母的膝上听嫦娥奔月的故事,在外婆的手摇扇下听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浣纱不禁悲从中来,鼻子一酸,流下了泪。
“浣纱,怎么啦,你在那里抽泣什么?”紫云奇怪道。
“小姐,奴婢看到月光,想到了祖母和外婆……”浣纱实话实说。
紫云起身,也去门口看那白月光,她看到那月光,那么亮,那么冰凉,一瞬间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玉郎,从来不曾在等什么人,月光让自己一片空白,仿佛就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月光,自己过了这么多年。
“明日,便是中秋了!”浣纱喃喃道。
玉郎走后,紫云是天天盼夜夜想,搬着指头盼中秋,可明日就是中秋了,玉郎在哪里呢?
她忽然就发抖了,浣纱忙道:“小姐,小心着凉。”浣纱服侍她躺下,她便开始念叨什么“日日思君不见君……”
早上,夫人郑净持差桂子来说要去崇敬寺里进香。浣纱道:“小姐一夜失眠,似乎还着凉了,现在刚刚睡着,只怕叫醒她会生病的。”于是中秋这天紫云也没有去进香。午后紫云醒了,夫人亲自过来端姜汤给她喝。
“紫云,我知道你是思念玉郎,可也不必如此自苦……”夫人安慰道。
“他为什么连信也不寄一封?”紫云有气无力地说。
“不寄信,突然回来,也是有的,你不必着急。”夫人继续安慰。
“我想上楼顶看看……”紫云下了床。
“小姐,楼顶风大,您弱不经风的,去不得的。”浣纱劝道。
“难道我想散散心都不可以吗?”紫云说的楚楚可怜。
浣纱望望夫人,夫人点头答应了,并让桂子也同上楼顶服侍。
从此紫云开始日日登楼,凭栏眺望洛阳。
“小姐,你看那边有个骑驴的,莫不是李少爷?”桂子在一边指指点点。
紫云精神一振,接过桂子递过来的竹筒,放眼前细望,才看见驴背上是个正打瞌睡的老头。
“又来一个——”浣纱也拿了个竹筒远望,并指指戳戳。
紫云在竹筒中果然望见是个少年,可距离太远,面目看不清,旁边也跟着个小厮,浣纱盯着不放,一口咬定就是少爷玉郎。
紫云对玉郎了解的还是多,她只是望了两眼,便叹口气道:“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浣纱觉得还是像,“也骑驴,也有个小厮跟着……”
“玉郎骑驴从来是不弯腰的,再累也是直起腰的。帅哥都是相当注意形象的。”紫云说的言之凿凿。桂子与浣纱面面相觑。
谢蒙大师正在藤椅上打瞌睡,紫云与浣纱走了进来,浣纱用扇子拍了一下他,谢蒙便睁开眼,望着两人。紫云就要开口,谢蒙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嘘,别说,让我猜!”
紫云不语。谢蒙曰:“我猜小姐是来问归人的。”
紫云泪欲下。谢蒙又曰:“归期已过,仍杳无音信。”
紫云泪下。谢蒙曰:“这个人对小姐十分重要。”
紫云泪如雨下。谢蒙递上一只铜盏:“小姐,请将泪滴入三滴。”
紫云照做,却不料泪珠不断,顷刻间铜盏里落入半盏。
谢蒙曰:“多了不行,须重来。”又拿过来一只新的铜盏。这次紫云只滴入三滴。
谢蒙收过铜盏曰:“下午来取化验结果。”
紫云便不走,要直接等到下午。谢蒙想了想说:“若欲马上要结果,可以加钱。”紫云向浣纱使个眼色,浣纱便递上二两银子。谢蒙收了钱,便将盛了泪的铜盏放在一个透明水晶小瓮里,密闭后拿把扇子在外面扇风,口中念念有词:魂兮归来……
约一盏茶的时间,三滴泪凝成一粒血红珠子,在铜盏里滚来滚去。
谢蒙曰:“尚得一见,若为碧绿珠子,则再无缘一见也。”
“尚得一见?仅仅是尚得一见?”紫云听后,晕了过去。
秋雨夜,紫云睡不着觉,起来坐在窗前听雨凝思,浣纱由于白日里太累,睡得深沉,没有及时发现劝阻,紫云便受了秋凉,咳嗽不止。她提笔写下:
自别后,心相忆,满地明月唯只影,无数纱窗黄昏雨。
这时玉郎玉郎走了过来,唤道:“娘子,娘子……”她双手向前一扑,却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
紫云在廊前看花,对景伤情,鹦鹉忽曰:“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姐不值得再等。”
“鹦哥,连你也这么看?”紫云惊问。
“连鸟的口粮都吃之人,必不忠诚,用一句后人的话说,这家伙在战争年代必是汉奸无疑。”这鹦鹉一副知晓前后事的样子。
“你还是记恨他?”紫云苦笑。
“后来他补买给我的口粮味儿都不好,我还是喜欢过去那种口味,可惜市场上买不到了,可恨!”
说起这事儿,紫云便想起玉郎大口大口吃鹦鹉口粮的情景了,因为玉郎那狼狈模样,她反而更加喜欢他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时她多么开心从容,三年了,却仿佛是昨夜之事。
浣纱走过来说:“小姐,那对儿玉镯子侯景先家已卖了,这是二十两银子。”
“你拿去让包打听上洛阳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玉郎。”紫云一脸的忧愁。
浣纱刚走,桂子又来:“小姐,鲍十一娘求见。”
…………
郑净持听说鲍十一娘来了,忙出来相见,见面就抱怨:“这个玉郎人品如此之差,居然一去不回!”
鲍十一娘道:“想是事务繁多,一时抽不开身。”
“一时?”郑净持瞪眼道,“这都一年多了啊!”
“也罢,我正好认识一个张秀才,人品极好,明天带过来认识一下可好?”鲍十一娘仿佛把压箱底儿的宝贝都翻出来似的。
“不,我谁也不见,朝秦暮楚,不是我本性,我们身在倡门,难道就真的把自己当作没有节操之人了吗?”紫云突然出现。
“是他玉郎先对不起你,你不要观念太守旧了,现在咱们是得做新打算了。”郑净持劝道。
“玉郎不来一见,我岂可又事他人?鲍娘若是来玩,尽可,若言做媒,请绕行别家。玉郎不归,也许有事相阻,我不可不等。”紫云说得铿锵有力,说完回房去了。留郑净持与鲍十一娘面面相觑。
紫云翻出写有玉郎誓言的那张素缣,字字落笔有力,墨迹尚新,当然也是保存妥当之故。看着那些话,紫云以手抚“如若负卿,不得善终”之句自语道:“即便你负了我,我也不愿你遭到任何不测……”
…………
大唐西市“侯景先寄卖铺”是一家兼营古玩字画衣服鞋帽的寄卖式杂货店,几乎什么东西都可以从他那儿卖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找不到的。老家伙侯景先已经六十多岁了,成天窝在铺子里看《大唐诗刊》,近几年来见玉郎发表的边塞诗挺多,挺佩服这个五零后的年轻人,后来知道了紫云和玉郎的关系,对前来逛的紫云也有几分敬重。可是最近紫云的侍女浣纱一直来变卖首饰,侯景先就有些奇怪——莫不是这个浣纱偷了主子的东西?
这天问浣纱:“这些都是闺中必备之物,个个做工精细,以后想再置都难,不知你家小姐为何要卖?我看她不应该缺这几个钱的。”
浣纱道:“先生可别让我家夫人知晓了,这是个秘密,以后再说吧!”欲言又止。
去洛阳的包打听回来了,说没有见到玉郎,那时节玉郎似乎避开了,又到郑县县衙去问了,说李主簿告了假,不在。
“莫不是他真的出事了?”紫云担心道。
由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看不进书,作不出诗,唱不了歌——瘦了很多。
这天又去首饰筪里找值钱的,只剩一紫玉钗尚可卖钱了。紫云持钗凝视良久,想起玉郎当年看到她簪着此钗,极力的夸赞,说什么“鬓云欲渡香腮雪,留得好梦紫玉钗”。
紫云试着往头上簪,却因云鬓不整,簪之即落,好像是紫玉钗也因为替她难过而没有力气了。不觉流下泪,“浣纱,你拿这个去侯家,至少要二百两方可!”紫云将紫玉钗递给浣纱。
“小姐,这可是先王留给你的,不可以卖啊……”浣纱不接,劝道。
“鬓松钗难留,找不到玉郎,我还留着这东西作甚?快去,快去……”紫云催促道。
浣纱接过紫玉钗,快步往侯景先家店铺走去,正走着她发现旁边有一老头一直盯着她手中所持紫玉钗,便双手护好,以免被抢去。
那老头忽然就拍了浣纱一下道:“姑娘,你拿的紫玉钗,老朽认得。”
浣纱几乎要喊出来了,攥紧紫玉钗,盯紧老头。
老头笑了说:“姑娘莫怕,这紫玉钗是老朽几年前所作,不知姑娘从何得来?”
浣纱问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