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醒来之后会在薛云的房间里。凭空得来的内力让自己感觉好像被点燃了一样,游走于四肢百骸的能量有些难以适应。
“你醒了?”薛云自然地把茶水递到红颜的嘴边,“喝吧。”
薛云没说什么,红颜自然也不好直接发问,喝过水后,就盯着他一直看,等他开口告诉自己。
“回来时候路过修罗场,看你晕倒在里面就把你带出来了。”薛云被看的有点紧张,墨雪讲的那个故事实在是太长了,他完全没有再复述一遍的想法,这些事情,她也没必要知道。
“嗯,谢谢公子。”红颜起身,准备找个地方先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昏迷一阵子都饿了。
“你去哪里?”薛云看她脚下步子十分不稳有些担心,醒来之前她已经昏迷了四天,若不是一直有侍女在给她喂水,怕是早就脱水了。
“属下饿了,想去吃萍乡楼的猪手。”
“我跟你一起去。”萍乡楼是越州有名的酒馆,大师傅做菜手艺是一绝,陈年老窖的酒则是另一绝,听红颜这么一说,薛云也有点想念萍乡楼的酒菜了。
红颜没说什么,快步走在前面,薛云跟在后面,很快两人就到了萍乡楼。
“二位客官里边请,”门口的小二认出了薛家少主标志性的白发,弓着身子邀请两人进来,“给您还是老规矩?”
薛云点了点头,带着红颜上了二层,走进了自己常去的座位。
“公子,老规矩是什么?”红颜发现自己无缘点菜,十分好奇薛云平时来这里都吃什么。
还没等薛云开口,只见小二高声道:“菜来咯!”随着声音一起进入的还有八盘十分精致的果子,红颜能认出的有,盐渍梅,青红丝,无核杏干,玫瑰葡萄干,剩下四样却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姑娘,这是餐前的八样果子,分别有盐渍梅,杏干,玫瑰,这个兔子形状的是山楂,然后是白果,青红丝,酸果杂拌,玫瑰葡萄干,开胃生津,”小二说得眉飞色舞,“这还是几年前薛公子来吃时候亲自点的八样,从此就成了我们这里餐前的招牌,姑娘您尝尝看。”
红颜夹起小二口中说的玫瑰,玫瑰花直接吃会带有一丝苦味,但这个小吃不仅不苦,还把玫瑰花清香的味道完好的保存了下来,接下来是山楂做成的兔子,山楂泥入口即溶,酸甜交织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个口腔当中,使人产生**,为了填饱肚子才产生的食欲也转变成了对接下来菜品狂热的期待。
薛云见红颜吃的开心,不由得一喜,自己当年对饮食颇为挑剔,还专门和萍乡楼大厨探讨饮食的搭配问题,才排出了这八样餐前菜的搭配,萍乡楼沿用至今,广受好评。
小二喜滋滋的介绍完之后就离开了二楼,红颜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翘首以待接下来的菜,不愧是公子,对吃这么有研究,这次真有口福。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传来,红颜看过去,却不是端菜上来的小二,而是几个满身尘土的人,为首的男子十分高大,身后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剩下都是随从打扮,十分不起眼。女子却似乎眼中一亮,向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薛公子,”女子欠身行了个礼,“您记得倩儿么?”女子说罢掀开了自己的面纱,纵使几日来一直在赶路,她的面庞依旧称得上十分美丽,这点她很清楚,所以在薛云面前也不再遮掩。
“有点印象,”薛云记得这个被表哥送来的不情愿的姑娘,在某些方面傻的可以,“不过不知道名字。”
“薛公子,您的菜来咯!”小二上楼的脚步姗姗来迟,看见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也连忙招呼,“客官你们快请坐,我这就给你们倒茶去。”
“小二,这几位的我请了,上和我们一样的,”薛云看向他们,“就当是我对客人们的一点心意。”
小二连忙应下,匆匆下楼吩咐厨房备菜。
“薛公子,小女子名为卓倩。”女子盈盈一笑,没有多言,就和其余人坐到一起,等待着薛云对待客人的心意。
“这八道菜,有你喜欢的猪蹄,”薛云指着新上的八道菜,小二去忙了,他就客串一回解说,“这是红烧猪蹄,不过骨头已经去掉了,叫花鸡你应该吃过,咕噜肉菠萝酸甜可口,女孩子都会喜欢……”
红颜也没回应,跟着薛云的介绍一道一道吃下去,菜量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吃,每一道都外表诱人,吃起来鲜美可口,只是刚才那个女人是谁?薛云身旁从来不缺美丽的女子,她自小与薛云一起长大,从来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卓家。
薛云看着红颜吃得很香,自己也拿起筷子,慢慢的开始吃,红颜吃饭很安静,薛云话也少,两个人一起吃的时候都几乎没人说话,这样的氛围让两个人都十分安心。
坐在不远处的卓倩一行人面对着萍乡楼的菜啧啧称奇,和江南菜品完全不同的菜色,肉菜占了主菜的绝大多数,吃起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油腻,反而喝酒吃肉从骨子里感觉到一股子豪爽。本来几人在来之前一直以为越州这边的人是茹毛饮血,都做好了啃干粮的准备,没想到却是意料之外的可口。小二看他们装束不是本地人的样子,怕他们吃不惯几乎全都是肉的菜,又送上了酸奶帮助他们餐后消化。
“过几天跟我去见个人。”薛云吃好之后慢条斯理的擦嘴,忙碌了几天终于好好的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休息几天之后也该去办点正事了。
“是,”红颜喝了些葡萄酒后面色有些微红,面上也带了一丝笑意,眼睛亮亮的甚是好看,“那些人是公子的朋友么?”她纤手指向卓倩一行人,十分好奇。
“一面之缘而已,不算朋友,”薛云举起酒杯喝了起来,酒缓缓滑过食道,落到胃里,带来暖意,“咱们去逛逛吧,好久没回来了。”
红颜跟随薛云一同起身,离开了萍乡楼,两个人刻意保持着距离。卓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二人离开,她知道薛云尚未婚配,但却不能确定薛云是否会收下自己在身边,本以为刚刚那个和薛云一同吃饭的红衣女子是薛云的恋人,不过从两个人对话中不难推测女子是薛云的下属。那么美丽的姑娘他都没有心动,那么自己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心性高傲的她绝不容许自己为妾。卓倩眸色一暗,接下来的路恐怕真的不好走。
“倩儿在想什么呢?”同行的表哥见卓倩在发呆,把手伸到卓倩眼前挥一挥。
“表哥,我们休息两日之后再去薛家拜访好么?”回过神来的卓倩细想,自己对薛云几乎谈不上了解,那不如好好逛逛他的家乡,也不至于急匆匆送上门,免得让人看轻。
“这……”男子犹豫了一下,自己也想早点离开回去接手叔父的家业,不想在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表哥,”卓倩双眼中快速起了雾,眼泪落下时候是梨花带雨般的美丽,“一入薛家,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你就陪我两天,逛逛越州城,就当是给倩儿送别了……”卓倩似乎越说越难过,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眼见美人流泪,男子于心不忍,想起过往种种,花前月下的时候,自己也不是完全为了利用她,只是嫌弃深闺女子缺少某些方面的风姿,才觉得看起来美丽的表妹甚是无趣。
“倩儿别哭,你一哭我就觉得难过,我陪你两天,我们好好看看风景。”男子连忙出言安抚,那一副深情的样子,自己都差一点就信了,两天而已,也不在乎多逗留一下了。
薛云距离上一次在家已经有几个月了,红颜几乎一直暗中跟在他的身旁,有需要时就会出现。薛云回来才没几天,又是一些事情处理,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两个人面对着久违的家乡,多少都有点感慨。越州地处西北,一条大河穿城而过,城周多见胡杨树,也亏得越州百姓栽种胡杨树围城,使得越州免收风沙侵袭。
薛云二人走过河上的小桥,一株株垂柳不知在何时长了出来,在河水中增添了美丽的倒影。沿着大河一路走,就到了城外,此时天色尚早,来往行人匆匆。
城外的胡杨树一直是越州百姓的精神寄托,胡杨树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就守护在越州城边。地处边境的越州经常有邻国来犯,但越州的百姓从来没有惧怕屈服过。红颜抚摸着一棵已经死亡的胡杨树,这棵树只剩下被风干的树干,却始终没有倒下。
“你在想什么?”薛云好奇的看着沉默许久的红颜。
“我死后的几百年,几千年,谁还记得我?”红颜叹了叹气,“随口之言,公子见笑了。”
“除了载入史书里,好像真的没人会记得,”薛云不以为意,“人活一遭,不过几十年,只要自己觉得值得,就足够了。”
红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两人并肩而立,看天空云卷云舒,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公子,有个人,御剑飞来了。”红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也没有人做到凌空御剑飞行,这难道是哪个不出世的前辈?
薛云也看到了,那御剑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驿站遇到的祖孙二人,老人家果然好手艺,这剑是经过改造后用内力催动才能乘奔御风而行。不过,老者并没看到惊叹不已的二人,他在距离城门几里外荒无人烟的地方降落,准备走到越州。
薛远回薛家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带着一身酒气,进门找准了自己的床之后就倒头大睡,衣服也没换下,也不管薛云之后去了哪里,此刻他已经急着去找周公下棋了。
待他完全清醒爬起床,已经日上三竿了,敲门声也在此时响起,“公子起了么?”听声音应该是家中的侍女。
“起了,什么事?”薛远匆忙的洗去一脸倦容,幸好房间中一直都会有水盆和换好的水,凉水让他精神了不少。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几年没回家的薛远显然是没见过这个侍女,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圆圆的小脸蛋,带着笑有点酒窝,看上去十分可爱,不过这跟其他侍女画风不太一样啊,姿色什么都差了点,薛家侍女不多,选人时候也会各种查看能力和背景。
“我来帮您梳洗。”她拉着薛远坐到椅子上,解开他早已散乱的发髻,用梳子慢慢的梳开,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弄断头发。
“你是?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去年才来的,我叫秋荷。”小姑娘甜甜一笑,薛家对侍女的选拔无比严格,她在去年脱颖而出,等契约年限一满,就可以出府嫁个好人家了。
“怪不得之前没见过,”薛远在秋荷打理完自己的头发后起身,“你先出去吧,这没你的事儿了。”
“老爷吩咐我伺候您。”秋荷有些犹豫,胡乱猜测薛远为什么这么快就赶她出去,这是在讨厌她么,还是觉得她没照顾好,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应该不会吧。
“更衣什么的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先出去吧。”薛远转身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也没再看她,难道她要在这里看自己换衣服不成?
秋荷差点笑出声,原来是在害羞啊,从进门她就闻到了酒气,看来这公子昨天是喝多了。
“您不用不好意思,这是我该做的。”一双柔软的小手熟练地开始帮他脱衣换衣,从外套到中衣全都换了,薛远有一种被人看光的感觉,以前也不是没被人伺候过,但如今却有了些不自在。
“换好了,老爷在正厅等您吃饭呢。”
“走吧。”薛远和秋荷一起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正厅饭菜的味道也远远的传过来了一些,令睡了许久的薛远感觉到一阵饥饿。
“小远呐,你终于睡醒了,快来吃饭吧,”薛秦看样子是在正厅等了一阵子了,不过一直也没动筷子,“我家那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也没个影,回来也不着家。”
“舅舅别急,表哥肯定是有事情要办,才没回家的,”薛远见薛秦一直等着自己,不免有些愧疚,赶紧坐下给薛秦夹菜,“您吃这个。”
薛秦看到薛远这么懂事感觉十分欣慰,薛远这孩子温文有礼,饱读诗书和自己家那个混蛋小子完全不同,妹妹在天之灵看到也可以安心了。薛远出生的时候,薛秦还没继承薛家,当时年少气盛到处游历闯荡,自己的孩子们也是交给父母代为养育,妹妹的事情让薛家蒙羞,父母根本没有告诉他,直到他回来继承家主之位,去妹妹生活的院子看的时候,才知道妹妹早已经病死了,而妹妹的孩子被贪玩的薛云带走一起玩一起生活,倒也健康。他心中当时万分后悔,如果自己早一点回来,会不会妹妹就能及时医治而不是无人照料那么年轻就病逝。可是妹妹无论怎样都回不来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查薛远的父亲是谁,为什么孩子生下来就不再负责,他承认家中当年愚昧的家规所谓的面子害死了妹妹,但是那个男人才是这一切的起因。
“老爷,有人求见。”两人正吃着饭呢,管家匆匆来报。
“谁啊?”薛秦十分不快,难得的和孩子一起吃饭时光就这样被打断了。
“是个老头带个孩子说来看病的。”
“咱们家又不是医馆,你赶走他们就是了,别吵我们吃饭。”薛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管家离开。
“等等,”薛远想起了在驿站遇到的那祖孙二人,算算日子应该也就是今天到了,“舅舅,这人我和表哥在路上遇到过,来这是为了给孙女看病,但是是个难得一见的手艺人。”
“你们见过,真的是个手艺人?”薛秦听到手艺人的时候颇为好奇,大夏几百年来懂得机械的人寥寥无几,墨家和公输盘的后人十分少见,因为据说习得这种技巧的人命中会有残缺,所以几乎无人愿意去学,“让他进来吧。”
果然是那日的老人,带着孙女一起,同是一路赶回来,和薛云二人脏兮兮的程度相比,这祖孙俩可谓是纤尘不染,看来还是很爱干净的。
“老人家怎么称呼?”薛秦看见老人精神矍铄,并且老人周围凝聚着一股气,这股气柔和的包裹着他和那个孩子,怪不得没有受到风沙侵袭。
“在下姓段,您叫我老段就好,”老人向薛秦行了个礼,毕竟是有求于人,“慕名来此只为医治我的小孙女,只要能治好这孩子,我愿给您当牛做马。”
“段老切莫客气,请坐,”薛秦扶着老人到了桌旁,“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说,来两副碗筷,再来两杯茶。”
老人也不客气,带着孙女就坐下了,“正好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段老接过碗筷,给自己的小孙女夹菜,虽然小女孩眼神迷茫,没有焦点看起来呆呆的,但是打理的十分干净,吃东西也不需要喂食,看来确实还有救。
“您这一路前来,身上居然没有一丝灰尘晚辈佩服。”薛远十分疑惑,这么远赶来,即使再爱干净,也不会一丝灰尘都没有。
“不过是一点小手段,上不得台面。”段老打着哈哈,不住地给小孙女夹菜。
“给这孩子来点酸奶,”薛秦看着那个面色痴呆的孩子,心里有点惋惜和同情,挺可爱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一点灵气,“敢问这孩子是天生还是后天的?”
“我家丫头是遗腹子,”段老叹了口气,“当时我云游在外,回来时候发现自己儿子家满地都是尸体,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安葬他们的时候,发现儿媳居然还有气息,她叫我剖开她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
“月份不足,所以先天不全?”剖开肚子生孩子,薛远听后十分惊愕,这女人要忍受多么大的痛楚,临死前还要遭一回罪,母亲真是个伟大的存在。
“并非如此,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异样,我也一心扑在报仇上面,孩子长大一点了,才发现痴痴傻傻的,之后几年,我带着孩子到处寻医问药,也碰到了不少名医,说孩子是打出生起就中了毒,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毒,只说让我来薛家碰碰运气。”
“中毒?哪有人会给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下毒?”
“非也非也,我儿子全家都是被毒杀的,连着这孩子也被少量的毒感染了。”段老剩下的亲人不多,这孙女算是最亲的亲人了,想他隐姓埋名归隐大半辈子,自己的儿子还是被仇人毒杀,真是……
“江湖中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薛秦转念一想,既然能引得如此大规模的报复,还有来时看到的周身弥漫的气,在江湖上肯定也不是无名之辈,“段老你究竟是?”
“年轻时候的小打小闹而已,你们应该听过段之山的名字吧?”段老有些不好意思,年轻时候习得一身好武功,做了不少自以为正义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是红了一张老脸。
“!!”薛秦惊叹不已,薛远这个年龄的人可能没有听过,可是在自己小时候,段之山是他梦中无比敬仰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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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倩初到越州,对越州充满了好奇。这里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本以为是个荒凉无比黄沙漫天的地方,却意外地繁华整洁。父亲说薛家是他的大恩人,即使在西北这样偏远的地方,也是支撑这个国家重要的力量。
“表哥,你看这块玉的形状好像小兔子!”西北盛产玉,街边的小摊子也会有边角料做成可爱的小玩意出售。
“这玉成色不好啊。”男子扫了一眼,果然街边没什么好东西。
“这位公子,我这玉是成色不如上品,但是价格也摆在那里。”摊主十分郁闷,最不喜欢遇到这种不买还挑毛病的了。
“多少钱啊,”卓倩瞪了自己表哥一眼,抱歉的朝摊主笑笑,“我挺喜欢的,管什么成色呢。”
“姑娘有眼光,五十文一块,我再送您一个锦袋,可以用来装玉。”眼看这么美的姑娘向着自己,摊主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卓倩果断的出钱买了,放在手心里把玩爱不释手。又看到东街那边有糖葫芦和各种特色小吃,径直朝东街奔去,原本替父报恩的那些不甘愿,也慢慢的散去了。
“表哥,我要买糖葫芦!”卓倩好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一直以来在家里被爹爹管教的十分严格,很少有机会出游,这次来越州,她终于感受到了自由的感觉。
薛云和红颜看见老人御剑的身影之后,也准备从城外返回薛家。不过两人倒也不着急,都觉得在城里闲逛半日也不错,东街小吃多,两人也向东街走去。薛云对饮食极为挑剔,对路边小摊向来嗤之以鼻,红颜却完全无视了薛云的鄙视,自顾自吃的欢乐。
“哥哥,给姐姐买个花吧。”一个挎着花篮的小姑娘看见了商机,小跑凑了过来,花篮中是她在自家田地里采的不知名的小花,爹娘不让身为女孩子的自己上学,但她还是想读书,就只能出来卖花想赚点钱上学堂。
“好啊,多少钱?”薛云见小女孩身着麻布的衣服,看来或许是补贴家用的才来卖花。
“一文钱两支,哥哥要多少的?”小姑娘从花篮中抽出两支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花递给红颜。
“要十支,给你。”薛云拿出五文钱递给小姑娘,把买来的花拿在手里。
小姑娘接过钱十分开心,这是她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就买了好几支,看来今天运气会很好呢,小姑娘对着二人摆摆手,蹦蹦跳跳的继续叫卖自己的小花。
“送你的,”薛云把花递给红颜。“小野花,别嫌弃。”
这是红颜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虽然只是野花,但是也让她觉得心头无比的畅快,接过花开心的笑了。薛云很少看见红颜愉悦的样子,觉得十分稀奇,几朵小野花就这么开心?哪天谁给买点好看的东西不直接跟人跑了?倒不是因为红颜不能笑,但是身为一个杀手,红颜经常十分严肃,这导致长久以来认识红颜的人都以为她其实是个面瘫。
卓倩在附近也看到了这一幕,看见薛云的时候,她还在喜滋滋的吃着手上的糖葫芦,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的人,在那一刻却那么温柔。卓倩没有上前去打扰的打算,他们逛他们的,自己难得的几天自由,何必要自寻烦恼?
“表哥,我要看那边的杂耍。”卓倩很快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街边的杂耍真的好神奇,人怎么就能喷出火来?她兴奋的拉着表哥去围观。
“公子,那个姑娘……”红颜注意到了卓倩轻快的身影,示意薛云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哦?”薛云顺着红颜的目光所向看过去,卓倩正围观着一场杂耍表演,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和初见的时候不太一样,“路上听她说,是来薛家送嫁的。”
“送嫁?嫁给公子?”红颜涌上一点酸涩的失落,很快就压抑下来,公子早晚会有自己的妻子,而且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是谁其实完全无所谓。
“看老头子准备怎么办了,对我来说娶谁都一样。”薛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婚姻,无外乎是几家势力的结合,多一门都是锦上添花,他早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
红颜听了薛云的话,没再过多言语,公子的出身,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但是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自己。
“会家吧,客人也该到了。”薛云不习惯这样突然沉默的尴尬,两个人一同加快脚步,赶回薛家。
薛家。
“舅舅,您怎么这么惊讶?”薛远不解薛秦听到段之山这个名字之后的拳头突然握紧,眼中像是发出了光芒一般,紧张而激动。
“小远,你有所不知啊。”薛秦陷入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当中……
几十年前,薛秦还只是个小孩子,段之山年少成名,早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说,不过薛云对此嗤之以鼻。
“听说,段之山一个人杀了那个西疆的毒王……”某天小伙伴又得意洋洋的炫耀段之山最近的新闻,事件描摹的灵活程度就如同自己在旁观看了一样。
“嗯,嗯。”薛秦漫不经心的应和着,敷衍的态度溢于言表。
“怎么着?不相信啊?”这个小伙伴正好是杜家的小公子,从小就被自家爹严格训练,自诩武林高手,在一众孩子中作威作福,“他可比我厉害多了!”说着还摆出了一副运气的样子。
“俗话说眼见为实,我又没见过,我怎么信?”薛秦特别鄙视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小伙伴其实也没见过段之山,也不能拿出证据,一时十分郁闷。
那一年的冬天,段之山,来到了越州,薛秦记得那天,满天飞雪,地上的积雪几乎没过自己的膝盖,那个人踏着一把长剑,凌空而来,径直飞进了修罗场。
“爹,这是谁啊,直接闯进来了。”薛秦感觉自己家受到了冒犯,十分不满,整个越州,没有人敢横着进薛家的。
“年轻人嚣张一点挺好的,他可是段之山啊。”
这时候,薛秦看见的身影渐渐与小伙伴吹嘘的人还有各种江湖上的传闻重合了起来,天纵奇才,年少时武功绝高,天剑门最得意的大弟子,一直不遵守师门规矩,到处乱跑,行侠仗义。那御剑凌空的样子,帅气的脸上嘴角一抹轻佻的笑容,都配的上这些描述。至于他血洗修罗场,看光了薛家的秘籍,那又是另一个传说了。
也是从那天起,不屑于学武的薛秦,开始缠着自己的父亲教自己,每天辛苦的练功,长大后的外出云游,也是效仿段之山年轻时候做的事情。他天资不高,全都是凭着当时的一腔热血,勤加练习,只为了成为自己仰慕的那个人。
“段老,您以前是墨家的?”薛秦在记忆中不停地寻找相关的东西,但是都没找到段之山和墨家的任何关系。
“机缘巧合,不过当时偶遇的师傅不许我透露,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还能用上。”段之山唏嘘不已。
“您就放心在我这住着,您孙女我会全力找人医治。”薛秦再见当年偶像,心中感慨万千,几十年过去了,完全不复快意潇洒,果然时间才是最残忍的东西啊。
薛云在此时赶回了薛家,进门就看见正厅里难得的人多了一点。
“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薛云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包括一脸便秘状貌似在思考的自家老头子。
“老朽来的慢了点,想必你们早就回来了。”
“御剑来还要这么久,是慢了点。”薛云想起来天空中那个身影,那个速度是普通马匹望尘莫及的。
“路上带孙女看了看风景……”段老也没想到御剑被人看到,一时间有些惊讶,一路过来,自己的小孙女从未见过如此壮阔又凄凉的风景,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让孩子长长见识。
“段老,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有幸看到您御剑。”薛秦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有些佝偻苍老的身影,也变成了以前的样子。
段老没多说话,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扔出了门外,同时自己也腾空而起,跳到了剑上,稳稳站立,双手背后,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薛远第一次看见有人凌空御剑,他曾学过的轻功完全到不了这个程度,或许这一生都只能远远看着,跟着惊叹。段之山的名字已经被太多人遗忘了,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把那老人的身影印在了心底。直到老人绕着薛家一圈之后,回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才如梦初醒。
“我老了,早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多的精力,内力消耗久了有些吃不住,”段老指了指自己的那把长剑,“诸位,玄机都在剑里面,要不要来试试?”
薛云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站在了剑上,“该怎么做?”
“把你的内力,向外扩散,直到三尺,试一下。”段老担心薛云的内力不足以支撑,握住薛云的手缓缓灌输自己的内力。
薛云的天资比薛秦好出不少,在年轻一辈当中也是少见,他深深地吸气,把内力慢慢的向外推,体内游走的每一分都向外推出,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体内的真气游离在外,对周围事物多了另一种感知。脚下的剑正在慢慢的腾空而起,初始还有些不稳,但是很快稳定了下来。不到一刻钟,薛云额头上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从半空中慢慢的落了下来。
“感觉如何?”段老欣赏的看着薛云,“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真气游离在外的时候,我很害怕会溢散,觉得自己控制不好体外的气息。”薛云刚刚还是有所保留,那真气外散的感觉,十分的不安。
“如何控制外散的真气,我差不多摸索了十年才运用自如,第一次御剑的时候,真气外散,整个人直接倒下了,”段之山想起当年的自己不禁发笑,“现在的年轻人,比我那时候的强多了。”
薛秦也跟着笑着点头,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强,确实值得开心。
此刻薛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换上严肃的表情,开始向自己的老爹兴师问罪。
“爹,卓家是哪里的?”
“谁告诉你的?”薛秦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到了,“我记得没和你说过啊。”
“你说过我就不问了,人家女儿都送来了。”
“那好啊,你白捡个媳妇。”
“我不想捡,给你吧,我练童子功。”
“我儿子现在还是个处男!我这个当爹的失职了。”薛秦连连叹气,周围群众啼笑皆非。
“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快说。”薛云完全不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