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光不明情况,将门外的女子唤了进来,而后便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半路上,撞见了寒山,褚光细来讨问寒山,方才那屋中的姑娘喊的两个字“顾、常”会是何人,寒山却只摇着头不语,目光随青衫男子的伫步一顿,随之看向江边。
屋中,进门的女子打水将白巾热了些许,递给司南,开窗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外边,忽而笑了起来。
“真是个好天气呢,司南姑娘。”
壁春楼下,褚光大步跑了几步,停在青衫男子身后,轻轻喘着粗气,边唉声催促,边抹汗直腰,一眼望去。
立秋将至,风折古枝,围江的那片枫林,是要红了。
百里京城,繁荣长街;端中皇城,江上壁楼。
壁春楼上举杯一望,可望尽云江东奔西去,一览无余。秋来之际,江边两岸枫叶满壁,铁色岱山近在眼前。回首远眺,可见东宫红墙,君临金銮,顾盼之间,如同望见了北燕的整个天下。
天下……京城。
她曾因保命而离开的地方,经年变迁,岁月纠葛,如今又因这条命而回到这里来。
司南微微笑了,却在神游,笑道,“嗯,确实是个好天气。”
里面的女子也是一笑,转身打理好屋子里的物件,见司南端着汤碗仍一动不动,不禁有些不忍叫道,“司南姑娘?”
“嗯?”司南被叫声回神,见女子看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久久,才低声回问道,“姑娘,你可知道……这里十七年前发生过的事?”
女子微愣,旋即笑道,“司南姑娘不必客气,且问便是。”
“多谢……”司南道谢笑道。
但她脑袋里现下还是一片浆糊,迷糊得很。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想什么。如今的她似乎是要将一块块破碎的地图拼凑起来,倘若一处错了,之后便都会接二连三的错乱下去。
“你可知道顾将军?”司南沉吟问道。
“知道的。”女子回道,似是比司南更清楚她这么问来的缘由,一字字说,“顾将世代护国,戎马一生,先帝曾与顾将结拜为兄弟。新帝登基三年,以顾将旧疾复发,需静养之由,昭顾府迁至云城。登基四年,以关怀顾将西山日薄,无心参与朝政之名,留将军名号,特免朝政。七年,以顾府勾结西夏,欺君罔上之罪,下令收兵符,诛九族,满门抄斩。”
——那时候我和常爷刚遇着,常爷还经常被人打。
——……去帮忙,反过来还会受骗,挨骂。有次常爷大病,迷迷糊糊地告诉我,记得以后走大了,要为他报官,听他说,他一家子都被害死了……
“是……这样。”
司南垂了垂眼,苦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新帝七年,便是十年之前,顾常离开顾府,与她道别的那年。原来自那年起,顾府就已不复存在,顾常就已走上了躲躲藏藏的道路。原来自那年起,她与顾常的约定就已成空谈,司院与顾府的因果就已经结连。
原来,竟早在那年时,一切就已经开启……
须臾,司南忽然想起地问道,“那,你可知道司臣?六年前……”
女子摇头道,“司南姑娘,这些奴婢便不再清楚了。”
语罢,见司南有些沮丧,不禁微微笑了,道,“司南姑娘当务之急是要将身子养好,再去处理这些琐碎之事。不然,公子也是放心不下的。”
司南知道,女子口中的公子必然就是宁容与。她并不知道宁容与为何出手相救,明知道她姓氏带司,却还是以长乐府的名号远至云城前去提亲。
司南忽然一怔,愣愣地抬头,问女子道,“方才那些话,可是宁公子要你告诉我的?”
“嗯。”女子诺道,“公子同我嘱咐,倘若司南姑娘问起这事,便将详情尽可能地转述姑娘。”
这便是了。
也难怪这名女子对十几年前的事情知晓得格外清晰,而对七年前的事情却全然不知呢。
司南想着,蓦然觉得温暖,说不清的暖意随着话流进心里,对他又感到好奇。
他明知她生在司院……
“公子还让奴婢转告姑娘……”
女子说道,司南目光探寻看去,女子嫣然一笑,提醒道,“司南姑娘,药该凉了。”
司南端着汤碗的手微僵,指尖贴着碗壁,感受了片刻,忍俊不禁地笑出声,眼底温温软软的,笑起来轻轻浅浅的,似是桃花开了,正悄声地绽在了那眼底。
司南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只是谁也没能多看过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