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眼前浑身是血的女子,便背着身后的那名断臂的女子往外走去。
他几经生死攸关的沙场,怎会认不得人死的模样,他亦是知道,那名女子……已经死了……
她的命没有这具尸体重要,他却偏当她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
他的命没有这具尸体重要,他却偏当自己在她心中多么重要。
“这都是你一厢情愿。”顾常出声冷道,心好似在打颤,哆嗦着,警戒自己一样的道:“自己不要命,别将冤债算在我头上。”
一次一次,一次一次……
自己自顾取他的刀伤害自己,却反而说是他害的吗?
不让她调查这些破旧的往事,他的善意提醒,她又可曾听过?
这些跟他无关,跟谁都没有关系,是啊,这么久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可以一走了之,可她偏不!他想把她保护起来,可她偏不!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她连步子都没有停下,似是难得的笑了,手臂的血淌着,他又隐约看见她身上其他的伤痕。
“是啊。”她这样说,清清冷冷,笑得也奇怪:“那又怎样?”
外面的寒风萧索,她背着身后的女子一步步走着,身姿单薄。他听寨子里其他的人说过,那时的盛夏,司南离开,仅着一身中衣白衫,抱着那古老的酒坛,出了那扇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脚像扎在了地底,沉重地无法拔出来,这里的泥潭让他深陷,仿佛他脚下有一块无法摆脱的巨石,在永远地拉着他。
放下,放不下;放下,放不下;放下,放不下……如此轮回,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回首去望女子的身影,隐约好像看见了小时候——对,就是司南着一身火红的嫁衣那时,同他说的那个……
“我说过了,我求的是和顾将军,两不相欠。”
小时候。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云熙只身一人赶了过来。许应,是听到了他命侍卫带给莫臣的话。
莫云熙看见满地的血与倒下的小厮,蹲下身捡起了七零八碎的玉坠,上面特意一笔一划细细雕琢的,是谁的名字。
她冷了冷脸,约莫知道了详情,冷冷抬头凝视顾常:“你放她走了。”
莫云熙的声音传达到他耳中,似乎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许久,他方才觉得自己听到了,淡声“嗯”了一声。
莫云熙脸色更差了几分:“你又放她走了!顾常!”
“嗯。”
莫云熙气极反笑:“你非要让宁王将我们这边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让他们大获全胜,你才甘心吗!”
“你觉得会吗?”他的回答又迟了许久。
莫云熙怒道:“这要问你自己!”
他有些无辜:“我不是司南,我不知道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莫云熙气结:“赌什么?赌司南不会对宁容与讲出这里的事吗?她是司南,她身边的人是宁容与!她为什么而来,你想没想过?现在她和司韵也照过了面,对于此等可能成为劣势的条件,她还会对宁容与做出隐瞒?”
顾常却像在神游一样,“是啊……”微微歪头,忽然又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不会呢。”
他这句话的语气特别的温柔,像是在轻轻的说给恋人一样,像是在……义无反顾的,肯定自己的恋人一样。
莫云熙不置可否地冷笑。
他回过神,抬起手上由她曾给他握上的道,刀上鲜红的血迹映出他的容貌。他似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自己,温柔的眉眼,毫无肃杀的凌厉,更似是从前的模样,更似……这是不是,就是司南以往一直喜欢的模样?
那……他现在,也是这样啊,跟以前一样啊。
可她身边,为何就是不见司南?
“嗯?”他忽然轻声自问了一声:“为什么?”
司韵从门边走过,淡漠地扫了一眼屋中的局势。
他从刀刃的倒影中看见了这熟悉的模样,轻轻的笑了一声,“什么啊,这不是在这里吗?”他放下刀刃,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看见的第一眼,却又恍恍回神,“哦……认错了……”顿了顿,走出了屋中,回了精神,语气再度恢复如常。
“今日,在亭苑,宁王见到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