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阳侧过头来,见苏姗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心中颇为感激,笑道:“我现在好好的跟你说话,自然是没死了,可是那时候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有人说道:‘爹,你这法子不对,你看看他都死了。’方才在我足底用功的那人道:‘老大,你懂什么,老子练天玄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另一人道:‘不一定练得时间长就是对的,就算你是我老子,也并非事事都对。’先前那人怒道:‘难道练得时间越短越对?’另一人道:‘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一个人若是做的对了,只要一天的功夫就能得道,若是得了道,就要死了。这个人死是死了,却没有闻道,更没有得什么道。这可全是爹你的过错。’先前那人道:‘你胡说些什么,孔子的话怎么能信。’另一人道:‘爹,你怎么又说不能信了,这可是你教给我们的?’”
苏姗姗道:“这人解释孔子的话,可真是胡说八道。”
风凌阳笑道:“我当时虽然痛苦难忍,听了他二人胡说八道,忍不住想说话,可是嘴唇一动,立刻牵动得全身又麻又痒,何况那时候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没有办法说话,只得悄悄忍受。只听啪的一声响,先前那人打了他儿子一记耳光,道:‘你给我躲得远远的,别耽误我传他功力。’另一个人不敢再说什么,悄悄的走到一边。”
“这时我借着月光朝那人看去,吃了一惊,只见窗前的月光下一排站着四个人,都是一般的身形,四个人都不说话,好像庙里的菩萨一样一动不动,”
苏姗姗道:“他们一共有五个人?”
风凌阳道:“不错,这五个人是父子,一个是父亲,四个是儿子。我现在猜想,另外那三个人一定是被点了穴道,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苏姗姗道:“这个做父亲的说是你的师叔,那他的四个儿子就是你的师兄弟了。”
风凌阳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我爹爹不会武功,也没有人传授过我什么武功,怎么凭空出现了五个师叔师兄弟,而且要传我什么天玄力。”
苏姗姗道:“要我说,你可真是幸运,他要传你武功,你让他传就是了。”
风凌阳笑道:“若是让他抓着你的两条腿,动又不能动,逃又逃不掉,浑身一会热一会冷,肚子涨的大大的,你还会学什么劳什子武功吗?”
苏姗姗嘻嘻一笑,道:“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学武功却没有门路学不到的,换作是我,说什么我都要忍下去,大不了再昏死一次。”
风凌阳见苏姗姗笑颜如花,心中悲痛也减轻了不少,道:“那时候我哪里知道身有武功的好处,只觉得读点圣贤之书才是正途,若不是经历这一番苦难,我也根本就不晓得世上还有穴道,真气这回事。”
苏姗姗道:“那后来怎样了,那人可传给你功力了?”
风凌阳道:“那人在我的脚底按压了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把我放在床上,我见他的样子很是疲倦,话也不说,进到我家另一间屋子睡觉去了。”
苏姗姗道:“他向你体内输送内力,确是极耗费精神,想是他去默念打坐,回复功力去了。”
风凌阳道:“没想到你懂的真多,我还以为他睡觉去了呢。又过了一会,窗边站着的那人,朝我走过来,另外三个人仍旧站着一动不动。这人过来一把将我抱起来,连连摇头,道:‘老东西虽然武功比我们高,见识却差得很,这传功之法,岂能从涌泉注入?这是本末倒置。’说着用手掌按在我脖颈后面大椎穴,又给我传输真气,这一次比方才更加痛苦,脖颈后面好似有几百把小刀一齐剜肉,又痛又痒,我吓得大叫,还没发出声音,这人就按住我的嘴巴,在我身上一点,我再也发不出声了。”
苏姗姗道:“他是点了你的哑穴。”
风凌阳道:“嗯,那时我不知道,只道自己哑巴了,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后来张德甫这个家伙也点了我的哑穴,我才晓得。这人又给我输送了一会真气,也是疲惫不堪,坐在墙角休息,不一会就睡着了。”
苏姗姗笑道:“这样你体内可就有两种真气了。”
风凌阳苦笑道:“要是只有两种,那也真是谢天谢地了,没过半个时辰,窗边站着的三个人都走过来,三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会,我听他们见解不同,好似要吵起来,却又不敢高声,怕吵醒了他们的父亲和大哥。三人争论了一会,忽然一起动手,一个按住天池穴,一个按住神藏穴,一个按住气海穴,三人一起用功,我这下子可有得罪受了。”风凌阳曾经学过苏进的运气引导之法,熟识了各个穴位的名称。
苏姗姗道:“这三个人每人以一种真气输送给你,这痛苦只怕是方才的三倍。”
风凌阳摇头苦笑道:“这种滋味,也不肖说了,要是能够死了,我立刻就去死,也不愿意受这种苦楚。”
苏姗姗道:“风大哥,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希望你以后都是快乐的日子,再也没有这些痛楚了。”
风凌阳看着苏姗姗,微微一笑,道:“姗姗,谢谢你。”
苏姗姗赧然一笑,道:“后来怎样了?”
风凌阳道:“这三人也输了一会真气,就都瘫软在地,好似死了一般。过了好长时间,窗外有了光亮,天快亮了,我身上的痛苦感觉才渐渐平息,心道:这五个人哪里是要传给我武功,只怕是想害我性命,我得想个什么法子逃走。后来天亮了,我手脚都可以活动,就慢慢下了床,走出了家门,那五个人睡的死沉沉的,一点都没有发觉。”
苏姗姗舒了一口气,道:“你总算是逃出来了,没有被他们整死。”
风凌阳道:“我只走了几里路,就听身后一人大喊:‘师侄,你在哪里,师叔的天玄力还没有传完呢。’正是那个师叔,我一听赶紧跳进路边的草丛中,不敢出声,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过了一会,这五个人从我面前的小路经过,急急地往前追去。我等了一会,见他们走远了,就从草丛中爬了出来,却不敢走原来的路,就走了岔路,一路往东来。我家住在扶风县,往东就是长安的方向。”
苏姗姗道:“你就这样一路到了长安?”
风凌阳道:“可没有如此容易,这五个人,来来回回的找我,我就来来回回的躲着他们,他们武功极高,行走极快,只是人有些糊涂,有好几次险些就被他们发现了,谁知这五个人不停吵嘴,相互埋怨,指责别人把我弄丢了。我没有法子,只能一路往东去,可是我身上没有银子,身上的各种真气又不停发作,我连着走了四五天,这才到了长安。”
苏姗姗听他如此说,知道他这一路定是受了不少苦楚,忍饥挨冻自不必说,只怕这五个人的内力在他体内乱冲乱突的痛苦远在寒冷饥饿之上。
风凌阳继续道:“那天晚上,我倒在路边,已经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身上衣服又少,只怕就快要冻饿而死。再后来是你爹爹救了我的性命。”
苏姗姗点点头道:“我爹爹好像说过,是你救了他的性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风凌阳笑道:“我哪有本事救你爹爹。只是你爹爹和静王对掌的时候,我提醒了你爹爹一句而已,我让他拿起地上的死人挡了静王一掌。你爹爹这便带着我逃出包围。”
苏姗姗点头道:“我爹爹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肯欠别人的,别人对他一点好,他总要加倍偿还。我爹爹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会不会再有恶人要去害他?”
风凌阳抬头看看远处的山峦,忽然感觉天地之大,简直超乎自己的想象,以前在家中之时,似乎觉得扶风县城就是天下,后来到了长安城,觉得长安之大不可想象,天下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城市,现在走在荒郊野外,看着崇山峻岭,峰峦叠嶂,比之长安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可是这些山,这些水,跟天地一比,都要渺小的多。他说道:“姗姗,你爹爹武功高强,他去找寻我俩,一定心焦,可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就是了。等咱们到了房山,找到那位药王,不管我的伤医好医不好,咱们都要去找你爹爹,免得让他挂怀。”
苏姗姗应了一声,可是心中对父亲的安危始终不能释怀。
二人并辔前行,一阵沉默。风凌阳体力不支,脸上渐渐现出痛苦的神色,苏姗姗以为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她忽然拉住风凌阳的手,道:“风大哥,你别伤心,咱们慢慢查访,一定能找到凶手,为你的爹爹妈妈报仇。”
风凌阳的手被她拉着,脸上有点发烫,道:“就是找到凶手,我也不会武功,只能是白送了性命。”
苏姗姗道:“等咱们找到我爹爹,让他教你武功好不好?你学会了武功,就可以报仇了。”
风凌阳心中高兴,道:“好啊,只要你爹爹肯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苏姗姗方才情不自禁的拉住风凌阳的手,此时连忙松开手,满脸通红,低头不语。风凌阳也觉得尴尬,把头转向侧面,假装欣赏风景。二人都不说话。只听得马蹄得得,张三在他二人之前几丈远,坐在马上似乎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