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的一天,正是凌晨时分,天色阴郁暗沉,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漫天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兀自未停,都城长安早已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北风漫卷着雪屑,呼啸着在宽敞的街道上肆虐。位于长安城北侧的皇城,高大的宫墙和巍峨的宫殿早已银装素裹,彷佛是一个帝王,威严地注视着整个唐帝国。
皇城正门朱雀门之前的朱雀大街上,空空旷旷,冷冷清清,地面铺满了雪花,积雪映着一点微微的月光,一直向南延伸出去四五百丈。街道两旁的高墙巍巍耸立,墙檐上挂满了一串冰溜子,闪着幽暗的冷光。在这寒冷的凌晨,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没有人会早起,绝大多数长安城的居民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香甜的梦。
呜呜的风声,夹杂着吱吱的踏在积雪之上的脚步声,一队兵士排成一列,沿着朱雀大街从南往北向皇城行进,他们是巡逻的官人,例行巡视着每条街道。
这一队军士共有六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外面罩牛皮盔甲,腰间挂着腰刀。与每天晚上的巡逻一样,他们睡眼惺忪,神情倦怠,昏昏欲睡,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只是例行的差事,不会发生什么异常状况。
走到朱雀大街尽头,将近皇城的朱雀门,为首一人突然停步,奇怪地向墙角看去。另外一名兵士道:“张大哥,怎么了?”为首那人道:“那儿躺着一个人,咱们过去看看。”众人一起望过去,只见墙角躺着一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棉絮已经露了出来,不知是死是活。
六名军士走到那人身边,仔细观瞧。地上这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双目紧闭,侧躺在地上,赤着双手双脚,手脚和脸颊已经冻得发紫。
为首这名兵士推了推这少年,道:“喂,躺在这儿岂不冻死了,快起身来。”
过了一会,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睁开双眼。两名兵士将他扶起,倚坐在墙跟。为首那兵士道:“你是谁,怎么躺在这里?”
这少年看了看这几名兵士,忽然全身一震,挣扎着站起身来,睁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浑身上下瑟瑟发抖,显得十分害怕。
一名兵士道:“张大哥,这人只怕是个乞丐,这种人每天都能见到几百个,不用管他。”
为首那名兵士叫做张大翀,张大翀道:“不行,若是冻死在这里,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转身对那少年道:“你住在哪里,快回家去吧,莫让家人着急。”
那少年满脸的紧张神色,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神中充满了惶恐,他看见众军士腰间挂着的腰刀,忽然双臂一挺,伸手从破棉袄中掣出一把匕首,向着众军士上下挥舞,道:“别过来,别过来。”
众军士大惊,嘟啷啷两声,有两人已经抽出腰刀,横在身前,防止他冲过来伤人。
这少年紧靠着墙根,盯着兵士手中的刀,眼中恐惧大增,嘶叫道:“快走开,快走开,谁敢过来,我可不客气。”
其余四名兵士也都拔出腰刀,将这少年围在墙根。张大翀道:“小子,这是皇城,不可造次,快把刀子扔下了,否则按行凶论处,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那少年喊道:“杀头就杀头,我也不怕,爹爹妈妈全都死了,还留我一个做什么?”他忽然跳起身来,举匕手朝一名军士刺了过来。这名军士举刀一挡,叮得一声响,腰刀竟然被匕首砍出一个口子。
张大翀大声道:“好小子,行凶伤人吗,这是那里,岂容你撒野。给我拿下了。”
六名兵士渐渐聚拢,六柄单刀左右围住少年,只要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动手,这少年难免命丧当场。
那少年忽然发一声喊,匕首左右挥动,朝两柄腰刀划过去,一名兵士机警,连忙撤刀护住身体,另一兵士的腰刀却被匕首划中,只听当啷一声,腰刀的刀尖已经落在地上。原来少年使用的竟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
张大翀道:“夤夜行凶,格杀勿论,兄弟们,不论生死,先把他拿下了再说。”
那名被砍了刀尖的军士心中不忿,举着断刀向少年当头砍下,另一名军士举刀横扫,向这少年胸口划过去。
那少年忽然一声怪叫,慌了手脚,挺匕首去格挡头顶把柄单刀,只听嗤的一声,腰刀又被削断,只剩下一个刀柄,断刀嘟啷啷落在地上。另一柄当胸而来的腰刀他却不知如何闪躲,只得伸手臂去挡,扑得一声,腰刀已经坎中了他的左臂。
少年只感觉到左上臂一痛,鲜血顺着手指流了下来。若不是他身上的破棉衣抵挡,卸去了单刀的一部分力道,只怕这少年的左臂当场就被砍断了。
那少年忽然狂性大发,也不顾手臂疼痛,口中呜呜乱叫,右手拿着匕首狂刺乱砍,六名军士见状连忙后撤几步,都怕被他匕首刺中。
此时六人的合围已经分散,这少年若是强行突围,本可以逃出去,但此时他似已经神志不清,只顾大喊大叫,乱舞匕首。六名兵士见他浑浑噩噩,好似疯子,只得远远围住,并不上前。
北风呼啸声中夹杂着这少年的疯狂的叫喊声,在皇城前回响。
过了一阵,这少年移动脚步,渐渐离开了墙根,张大翀绕到少年背后,瞅准机会,猛然伸掌向少年的后心击去,这少年只觉后心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右手一挥,向后猛划过去,张大翀撤手不及,四根手指被匕首齐掌削断,鲜血标出去一丈多远。少年眼前一黑,站立不稳,俯身跌倒在地,手中仍是牢牢抓住匕首。其余五名兵士一起上前,一人踩住少年右手,其余人按住了他。
张大翀手掌剧痛,四指皆断,险些昏晕过去,旁边一命军士解下棉衣,撕开衣襟,匆匆替他包扎手掌,张大翀忍痛道:“先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