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清凉,四合院绿茵蔽日,席面直接摆在院子里,热热闹闹,老朋友们坐着喝茶聊天,年轻人三五成群,欢笑妍妍。
于娟眼尖,看到桃红裙子一闪,侧面看正是那姑娘。她努努嘴,示意外公外婆。裴戌被于娟指使出门采购酒水了,这会儿正好让长辈来相相他这意中人。
老太太手一招,笑迷迷叫住了正送果碟过来的卞金。
“您老叫我?寿星长命百岁,恭喜发财。”卞金笑嘻嘻过来,对二老鞠个躬。
“哦呦,还恭喜发财,这把年纪,不兴发财了,哈哈!”老头一乐,这姑娘挺逗,倒不书呆子气。
“姑娘,家哪儿?”老太太慈眉善目,抓了一把蜜饯给卞金。
“老家闽省南平乡里的,现在住紫竹院那边。”
“哦,你们做下关菜,还以为是个小老乡呢!看来不是!”老太太念旧,回老家还是10几年前。
于娟接过话,“这孩子干活还挺利索的!父母一起住吗?”
卞金想,这就是裴戌的妈妈吧,像电视里面演戏的,真气派!“我没爹,妈也没了!现在和姐姐住一起。”卞金有点沮丧,人家这才叫生活,男男女女都光鲜漂亮,老太太80多了,看着像60,锦衣玉食呗。她在城里呆久了,慢慢也能看出点所谓阶层的表象,裴戌这家庭高级得很。
卞金刚转到偏厅,一个高挑女郎叫停她,“这位妹妹,你刚送来的无花果坏特啦。”
那女孩子年轻漂亮,脸儿白,嘴唇红,眉毛挑得高高的,说话时,肆无忌惮地盯着卞金看,不时和旁边的女伴嘀咕一下。
卞金接过果盘,她翻过来看了下,说,“挺好呀,这是今天采购的,很新鲜。”
“你怎么直接用手抓,多脏呀!”那女孩转过脸,挥挥手,不搭理卞金了。
“什么嘛!”卞金低头急走,嘟囔一句。
“含蓄点!这种环境!”旁边有中年妇人过来打圆场,免不了吸引一些好事者。
她旁边一个少女噗嗤笑开了,“老妈,婷婷这是出头试水呢!您可没理会于阿姨提前知会的精神。”
卞金脚步一顿,乡野姑娘的泼辣劲就上来了,“我又没招惹,干嘛故意找茬!”
一直观望的于娟,对刚走过来的老公略略说了经过。裴之俭不以为然,说,“科研从业人员,年纪轻轻取得现在成就,不会是多浮躁的人。”
旁边老岳父性格开朗,说,“这姑娘活泼爽直,乡味儿重些也没什么不好,我和你妈不也是农村出来的;只要身体健康就行。”
人比人!卞金聋拉着脑袋走到后院的厨房,看到石百炼正坐在台阶小板凳上择菜,里屋大灶上,罗福忙得汗流浃背,她突然觉得,投胎才是关键,再钻营也比不上外面那些人出身好。
石百炼见她闷闷不乐,问她,“你累了?休息一会。”
“姐,你知道吗,其实城里人看不起我们的。”卞金低声说。
“嗯?什么不起?”石百炼睁大眼睛,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反正你别太搭理他们,他们也别惹恼我,不是一路人。”卞金突然想,裴戌是不是同路人?她看着姐姐,性格绵软得如同在家乡养过的绵羊,她可亲眼见过狼群围猎的。
裴之俭信步走到后院,见一个姑娘安安静静地叠餐巾。他没见过石百炼,以前听秘书念名单的时候,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作为一线领导,对这些具体对象,他不可能亲自参与审核。
后来形势严峻后,调查深入,一些重点监控对象划圈呈报到桌面,他才仔细读了石百炼的档案,很多资料是从国安那边借阅的,豁然看到这个案子原先是裴戌跟踪,现在交接了,他了解自己儿子,绝对不会混淆工作和生活。
面前的女孩子穿着朴素,裤装平跟鞋,灰白条纹的POLO衫,低着头干活,专注认真。
“你好!”裴之俭主动招呼,儒雅长者的风范。
石百炼抬起头,注视,腼腆微笑,“您好。”
“小石,是吧!我是裴之俭,裴戌的爸爸。”
石百炼没带眼睛,她觉得有点尴尬,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人,她手上捏着没折完一块桌布,走到平地。
“我以前也在3号楼!一晃20几年了。”裴之俭入职部委前,曾在科研院负责行政工作。
“哦!”
“劳伦斯离开教职,正式就任#国国防部战略卫星研究室主任了。”裴之俭话锋一转,他不经意掠过石百炼的眼睛。
那双眼睛波澜不显,女孩略点头,语调平淡,“听说了。”
石百炼有些遗憾,Lawrence业内大牛,他的实验室招人一向挑剔,她读博士的导师本来是另外一位教授,有年感恩节,学校聚会,她坐在角落无所事事,倚在角落喝水,旁边有个老头独自喝酒,看到有人过来像赶苍蝇一样。他不爽,胡子一翘,很蛮横说,“走开,teenager不准入内。”石百炼起身,辩解,“我是研究院的!”那老头毫不理睬,继续灌威士忌,又把手一招,拦着石百炼,问,“你是TOMMY那个实验室的中国人?”这个坏脾气的老头就是Lawrence。那天他们谈了两个小时,第二天,石百炼就被莫名其妙换导师了,从此受教于这个业内声名显赫的科学家。
“他是很好的导师!”石百炼说,她稍微有点疑惑,裴戌的爸爸怎么会谈起Lawrence,她知道这个名字敏感,研究院每个月的安全防范会议,有些名单经常提及。
“我在科委,而且裴戌在国安工作,对于这类信息比较敏感。”裴之俭承认,他自觉不自觉间,并不希望他的家庭生活,他的儿子,与这个女孩子有牵扯。
身居其位,对有些问题的判断有其前瞻性,他明白,有时不得不做出的决策,只能从大局着眼,国家利益高于一切,难得周全,难得圆满,或许不近人情,但是没有选择。
他几乎没有干预过儿子的个人生活,时代不同了,而且,他对自家人是非观念有信心,但是,谁没年轻过,年轻时候感情的冲动和激越无从把握,难以控制,他不希望裴戌将来面临艰难选择,即使目前而言,只是预测而已,但是,石百炼的背景和专业,既然已经被预警圈注,某些可能性存在的几率太大。他自私了一次,只是希望未雨绸缪,避嫌预防。
裴之俭难得闲适,背着手不紧不慢又进厨房晃悠了一圈,出门微微颔首,与石百炼和罗福道别。
“这就是裴戌的爸爸呀,真有派头!”罗福目送那个背影,转头看见石百炼情绪低落,还以为她紧张,问“活也齐备了,你歇会,要不要给裴戌打个电话。”
“不,如果没事了,我先回家。”石百炼一向生硬,罗福点头,进厨房打包两个饭盒递给石百炼。
“你莫给我带,别人家东西!”石百炼把手上的桌布递给罗福,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