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醒?”千离皱着眉头,看向站在病房中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气带了隐隐的怒意和焦躁。
医生走到病床前,看了一下脸色苍白的蓝汐,然后摇摇头,不远处的莫风慢步走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但是已经输了3瓶药水了,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拿起桌子上的听诊器放回原处,然后轻叹一口气:“不是我们不努力,是病人自己,在有意识地抗拒着醒来。”
千离不悦地看着医生:“不肯醒来?到底是她不肯醒来,还是你们医院不行?”
医生愣了愣,然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先生,病人之前受了什么刺激吧?她现在一直是气血淤塞于心,流畅不通。再加上病人体质一直都十分虚弱,而且在此之前,一直焦虑忧郁,所谓,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情绪一直处于低谷状态,就像紧绷的琴弦,如果不适当调试,对身体损害是极大的。”
莫风咬咬牙,走到病床前,握住蓝汐冰凉的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醒过来吗?”
医生回头看向莫风:“这就要看她自己了,心病还需心药医。她给自己系上的牢牢的死结,必须要她自己想通,才能解开。另外,如果病人醒过来,却仍然处于这样强大的负面高压之中,最后不敢保证会出现什么后果。”
千离拳头捏紧:“那么,就是说,没有办法让她醒过来了?”
医生摇摇头,走到门口然后无奈地说:“这全部都要看病人自己了,有一些人,因为现实太过残忍和冰冷,所以宁愿活在梦境之中,就这样年复一年,消耗生命蹉跎。”
待到医生在门口消失不见,千离大步走到莫风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莫风,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打破这平静的生活?你就当姐姐已经死了,可是,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姐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风将衣领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扳下来,然后正视着千离:“因为,我和她约好了,还要带她去看一场人间美景。”
月亮出来了,大地沐浴在柔和的月光里。高耸的白杨闪着银光,平原上的雾仿佛是浮动的白雪。河里有星星在游泳,看上去好像盖满了螺钿,不息地流动着,激起闪烁发光的涟漪。空气温和,微风馥郁,大地沉入了甜美舒适的梦乡中。黑夜的温柔,凉爽,宁静,无上快慰的舒畅。
这是,我和你,年少时候许下的约定,要带你去看一场岁月静好,此生无憾。
千离冷笑一声:“莫风,你永远都这么自私。不管是多年以前,还是现在,或是将来,你带给姐姐的永远只有伤害。你眼睁睁看着她流血受伤,却在一旁无能为力,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
莫风沉默,只是转过头悲凉地看着蓝汐的睡颜,是啊,每次,我都只能这样悲凉地无能为力。明明每次都说要好好保护你的,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放手。汐,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呢?
千离转过头,看见前方打开的窗户,几条带着绿意的枝丫伸了进来。突然而起的风吹起窗帘,眼角波光流动间瞥见建筑的颜色和线条。顿时建筑隐退,颜色和线条镂空浮现,颜色深浅参差,线条黑白分明。
被风吹起的柔软的淡紫色的窗帘布,那一扇一扇窗的横与竖之间,仿佛是一种布局。楼与楼的彼此依靠和排拒之间,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埋伏的对话。
莫风,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拳头紧紧捏着,千离的手心被掐出深深的血痕,你根本就应该,死在那些过往时光里,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
有三种法,于诸世间,是”不可爱“,是”不光泽“,是”不可念“,是”不称意“。何者为三,谓”老,病,死“。
可是于我而言,这三种法都比不过,与你分离。姐姐,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心惊胆战,就如我永远无法理解你的若无其事。在月光凉如水的晚上,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地板上,无眠地看着那皎洁银光由倾泻一地,到毫寸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微凉意的晨曦。
严楞经里说:“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固有轮转......“
可是,就算是我在妄想,我也不要,下次轮转。谁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下辈子?千离苍凉地勾出一个笑容,谁知道,下辈子你会不会喝那孟婆汤,你会不会......依然记得我?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血腥,那么,姐姐,你是不是在纠结,在心痛,在困扰?每次,只要和莫风有关的事情,你都那么精疲力竭,就算你失去了记忆,可是,还是要为他犹豫对吗?
那么,让我来为你结束这一切吧。千离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前。
莫风依旧站在病床前,看着蓝汐安静的容颜。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我们都必将相逢。那个僧人说我们情路坎坷,善终难定。可是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站在原地,剩下的,夜以继日,全部由我来走过。
有五百里路,惠能曾经一寸一寸,一步一步走过,而我,愿意为了你,也一寸一寸走过。时光是停留是不停留?记忆是长是短的?每一片繁花似锦轮回过几次?都没有关系的,汐,不管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我都会不顾一切,向你奔来。
微微地弯下腰去,轻轻地抓住蓝汐的手,慢慢地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吻,沉迷梦境也没关系,不想醒来也没关系,情路坎坷,全部由我来走过。可是,汐,不要忘记,我还在这里等着你。
就在这时,莫风感觉额头一阵冰凉,扭头,只看见千离右手高高抬起,执着一把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黑压压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