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人，是仙，是妖，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来自何处，来自何时，也许是时间太久，我都已经忘了
我的生活很简单，就是与琴为伴，以酒度日，说是逍遥，其实也有些苍白，对于千篇一律的生活，每天我都能遇到很多人，很多来找我的人，他们无非就是想要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或得到，或长存，而我就是以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活着
可吞噬的欲望越多，也越感到空虚
一直觉得自己孤独存在在某个空间，不老不死，就像没有开始一样，也看不到结束，酒不醉人，人也没有自醉，醒着却也太累
有一天，我正在自斟自酌，竟然听到一首琴曲。我最擅长琴曲，对方的曲子不可谓不动听，然而打动我的却是曲子中流露出的孤寂与迷惘，似有一种牵引，我奏曲而和，竟然感受到我从未遇到过的轻松，也许来自于尽情地释放，也许来自于这个从未谋面的人与我有着相似的忧伤
这忧伤没有尘世间悲欢离合的渲托，只是来自内心对不知所谓生活的苍白的不甘、无奈，像一个无底的深渊，想要太多的东西来填补，却寻遍周遭，没有一样是想要的
一曲毕，我迫不及待想要认识这个与我有着相似忧伤的人
在月光下，她被月辉素裹，清冷、孤寂，我拿着酒走过去，递给她
“姑娘，喝醉了酒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吗？那公子没少喝，醉了吗？”她没有抬头，继续拨弄着琴弦，那种孤寂的感觉敲击着我的心
“也许是我酒量好，没醉。”我遗憾地说
“公子真的没有醉过吗？”
我沉吟片刻，低下头，“醉过。”我又喝了一口酒，“醉了的自己，感觉更加清醒。”
“我没有喝过酒，但醉过。”她换了一首曲子，感觉如梦似幻，却还是孤寂，“我醉在一场梦里，一梦很久，久到我以为不会醒来。”
“醒来后，看到的不属于我，想要再睡过去，却一点点清醒。”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也许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想要沉沉睡去。”
她的悲伤，她没有说，但我还是从她的琴音中听了出来
过去的，消散得太快，留下的支离破碎的记忆让她觉得似乎只是一厢情愿的梦
现在的，走得太着急，被推向前方的步履越来越犹豫，在迟疑中渐渐落下了距离
将来的，她想奢望，却是太过渺茫不知从何而起
她的悲，没有世间生死离别的大喜大悲，似乎是悲欢离合的起起伏伏，但又不是
她像一只困兽，也许只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鸟，想要挣脱束缚，可这束缚来自于她自己，她知道
但她无法挣脱，却也不甘受困
也许是被她的琴音所动，也许是被她的悲伤所染，我走近了她
她是凡人，却周身散发着冰凉的气息，没有人间烟火的热度，她说她像一个欲望的大口，想要吞噬这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可她却是求而不可得
可我却觉得她并非求而不可得，而是她对她看到的美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想接近又害怕失去，仰望着美好想得到，却在接近时急急退了出来
我看到她的苦苦追寻，可我却看不到她所追寻的是什么
我也许是不舍能奏出如她一般曲子的人就此在天地间消失，也许是我弹琴自娱太久有些孤寂，当我看到她命悬一线之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出手相救
我潜入深海数日，不分昼夜，寻得带有灵气的上等珍珠一百零八颗，最后将自己曾经得来不易的黑珍珠作为阵眼，在她的心脏附近布下护心阵。此阵会为她源源不断地提供足以维持她生命的灵力，在她受到外力伤害时也可以自保
此护心阵耗去我不少修为。毕竟续命，一直都是逆天之举
但我发现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力量，不该是凡人身上应该有的，似乎之前也是那股力量支撑着她将死的身体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但她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万妖令令牌，我想她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凡人，若不是她真实地拥有一具肉体凡胎，且没有超越生死，我一定不会把她当做凡人来看待
因为护心阵损失了我不少修为，我急需闭关修炼，而且她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也没能保住她的性命，护心阵也许也保不了她多久，所以我将四朵从忘川河中采来的的莲花，用千年玄玉冰床将它们也变成冰寒之体，然后将它们的命数与她体内的力量连结
我没有看错，她体内的力量确实很强大，四朵莲花化为人形，从此便会与她同在，四朵莲花修为薄弱，但照顾她应该不成问题
我离开了
我离开之前还是告诉了她，她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以及万妖令的事，并叮嘱她：护心阵将会与她日益心灵相通，但无论如何，不要动用护心阵的力量
可我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会是再一次命悬一线的她，这次不是生命枯寂，而是她短时间内两次耗去护心阵的力量，且将自己置身于将要撑破的法阵中，我来不及想就输入力量顶住阵法
还好，还来得及救下她
但我在她的眉宇间看到了不同曾经的忧伤，那时的她更多的是想要追寻什么，现在的她却是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什么，眼中迷雾一般的清冷变成一种隐隐燃烧的火
我在抱起她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在我离开后种种，一直漂泊的孤寂、命悬一线的恐惧、以命换命的沉重到几乎不堪的重负，还有伴着这一切的生死抉择，从开始的知天命不可改的顺其自然，经历看着身边人离去的无奈与怅然，直到现在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的不甘
几生几死，带来的不一定是释然，还有无数患得患失的惆怅
我虽然救下了她，我也采到与她极阴之体相合的万年冰晶所结的冰花，可我还是看到她的生命枯竭之势不可抵挡，也许她不管修炼多久，无论是妖法，还是佛法，都无法摆脱她是凡人的事实，不论是那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强大力量还是护心阵的力量，甚至是以命续命的邪术，都改变不了她将随着肉身的死去而死去的结果
我是不理解的，也许我离开之前，她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体内有强大力量的凡人，那她如今修炼两千多年，在法力被封印之前，理应可以脱去凡胎，即使不是飞升，也不会还在受凡胎的生死所束缚
有太多不理解的东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不明所以，却是这般真实
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