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一声,我拿出来看了一眼,王妮短信上说:记得过来!想回复,却不知道要回复什么。也只有这么多年的朋友,才会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吧,但是,我只要一天不说破,她就不会追问。她也许想,有的事,捂着也许真能蒙混过去。其实,可能不是那么回事。一颗心,从痛,到碎,到冷,会经历多久呢?
然后,我淡然地回复了王妮三个字:知道了。
与此同时,看到启贤上午给我发来的短信,在十点多的时候。启贤什么都没说,就是发了个无厘头的问题:为什么小白兔喜欢吃萝卜?他的信息我没回。
这时,大家都不吃了,嫂子开始收拾桌子,我过去帮忙。小吴被当成上宾地让到一边沙发上休息,他爸爸亲自给倒了水,他妈妈陪在旁边说话。两个媳妇在这里忙碌,她是很满足而高兴的吧。其实我倒是愿意这样的,干活又累不死个人,跟他们斗智斗勇,我真是累了。我想象的生活本来不是这样的。
因为没人在乎我的感受,也就没人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心很重的人,一直都是。所以,我很少去说伤人的话,哪怕是有一点叫人误解的话,能想到,我就不会说。我以为,我不伤别人,别人就不会伤我。原来不是。我不说,我就成了一个随和的人,一个软弱的人,一个可以被别人呼来喝去的人。可是,我不说,不代表我无动于衷。低下头,对自己笑了笑,很坚强,很豁达似的。我在想,他不在乎我,我凭什么要在乎他呢?这样去想,会不会舒服点。
他妈妈说,小秋,去厨房给小吴把那盒好烟拿过来,刚才老胡给拿厨房了。他爸爸看我才洗了抹布正擦桌子,说,叶子,你去取吧。在抽油烟机那儿。叶子的嘴嘟了起来,一边往起站一边说,我都多久没回家了,刚回来了,就指使我干活。老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用手背把叶子按下,说,你坐,我去拿。叶子得意地说,看二嫂多心痛我。她爸爸就嗔她说,真懒!叶子说,在家有老爸老妈和两个好嫂子,将来,不是还有他么,是吧,小吴同志!小吴点着头,直说,是,是,是,叶子同志!?
出了正屋,看到在院子里树阴下玩的豆豆,才知道他们早回来了。他给大磊和豆豆一人买了一根雪糕,终于把局面稳定下来。大磊坐在椅子上,在耐心地和豆豆说话,虽然不时的要指挥豆豆去拿小瓶子小铲子,豆豆却是乐得屁颠屁颠的。这样,我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身为一个女孩子,总是喜欢跟在小舅舅屁股后面,不管人家是多嫌弃的眼神,我始终乐不颠的。反正舅舅是亲的,他也不敢当真打我骂我欺负我,再不愿意,姥姥说,把悦悦领上一起去。他就得领上我。我呢,半是赖皮,半是撒娇地跟着他们去河边摸鱼,去野地里挖野菜,去看他们分成两个阵营演兵习武。到了冬天,我和他们声热浩大地打雪仗,欢天喜地在河上滑冰,或者是漫山遍野地追赶野鸡野兔。
看两个孩子并没有闹茅盾,一直玩得挺和谐,我心情顿时舒畅起来,意态悠闲地打开了南房的门,很无意地听到了他低低的说话声:我知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下午……
在这渐渐炎热的季节里,我有了一颗越来越冰凉的心。他本来是极小心的,听到门响,知道有人进来,提高了声音说,就这样吧,下午用车再和你说。说完,他回过头,我正好进来,这场戏演得恰到好处。他居然没有半点不自然,只是脸色微微有点涨红,说,李力……我并没兴趣听他解释,径直走进厨房,拿上香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听他仿佛是把电话挂了,也跟着出了南房。正好嫂子收拾了一摞碗过来,他帮忙开了门,撩起帘子,声音还是那么的爽朗。他顺手从旁边的脸盆里沾了点水,甩到两个孩子身上,两个孩子尖叫着,一起扑向他。
不过,他们的打闹没有影响屋里的人,我进去的时候,看上去,他的父亲母亲正在和小吴郑重其事地谈事情。小吴正襟危坐着,叶子懒懒地靠在他旁边,极细致地涂着指甲油。我把烟轻轻放在他爸爸面前,他爸爸拿起来,颠出一根递给小吴,小吴看看叶子,摆了摆手,推了。看这阵势,我不适合作陪了,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我听他妈妈对小吴说,这房子的事,你和你家里的大人商量下,我们这儿的风俗是新人住新房,最好是买新的。我想问,为什么当初娶我的时候一直在强调“新不见新”?叶子说,这事必须听我父母的。他们也不是图你家什么,毕竟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取个好兆头罢了。就是你买上豪宅别墅,住的人也不是他们。小吴听一句,点一下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再听下去,什么样的结果,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回到厨房,和嫂子一起洗锅涮碗,透过玻璃,看到他靠在院里那株还没有长成的小树上,顶着疏疏落落的阴影,陪着两个正蹲在地上戏弄蚂蚁的孩子。嫂子说,小吴看上去是个挺实诚的孩子,对叶子真好,连说话都看着叶子的脸色,生怕哪一句说不好,惹叶子生气。我笑笑说,那是叶子教导有方。嫂子问,你哥哪去了。我说,在哪间屋里睡觉呢吧。嫂子就说,吃饭靠前,干活靠后,真拿他没办法。我说,懒点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挑剔就行。嫂子说,这倒是。做好做坏,他从来不多说,饭咸饭淡都能接受。对我来说,懒算得了什么呢?我心想,我现在就是愿意苦着点累着点,我全当是锻练身体。可最让人纠结的是他那颗心。他在想什么?眉头舒展,目光柔和。是,在想她吗?心里一痛,我不敢往下想了。
嫂子说,悦悦,你怎么不去烫个头发?你看你一年到头都不变个发型。我笑着问,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让人生厌呢?嫂子连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还年轻,不应该像我们这样死气沉沉的。我说,我也想做一个在别人眼里赏心悦目的女人,可是……毕竟是在他的家里,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明白。可是什么呢?可是他给我创造这样的条件了吗?钱总是越花越少,不咬着点牙,怎么能实现更大的愿望?这样一想,又觉得十分委屈,同样的青春,同样的年华,有的人活得潇洒,有的人活得克制,而我,就是那个活得很克制的人吧。而更悲哀的是,如此克制,却得不到那个人的理解和尊重。
还是仰起头,让眼泪流回心里吧。这样,我才不会一败涂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