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只觉得室内很暗,挣扎着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吓了一跳——已经八点了。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不禁想起那句耳熟能详的“春雨贵如油”。我的头昏沉沉的,只是这一句话放进去,就嗡嗡地响个不停。下地时,身子打了个晃,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晕倒,结果却极是坚强地稳住了。豆豆趴在床上,小被子早被踢到一边,倒露着条小白腿在外面。我顺手摩挲着她的小脚说,豆豆醒醒了。豆豆动了下,但是不理我。我凑到她脸旁,说,再不起来打屁屁了。她迅速地把腿缩回到被子里,再翻了个身将被子死死压住,悄悄地抿着嘴笑,眼睫毛不住地抖动。我假装咬她脸蛋,说,好香啊!她格格笑着,把头整个埋进被子。我扯扯被子,大声说,快点起床!妈妈要迟到了。毕竟是周一,去得太晚不好,还得送孩子。早饭吃点什么呢?揉揉太阳穴,脑袋像是闷得不那么厉害了。
路过小卧室,见他四仰八叉地还在呼呼大睡。这爹当得真便宜,不用劳神劳力,连心都不用操。我赌气地敲敲门,说,不上班了?他啊了一声,揉揉眼问,几点了?我说,八点多了。他听了,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主任昨天通知今天八点半开会,你怎么不早点喊我。这要迟了,估计又得挨训。他好像看我不顺眼,老是挑我毛病。唉,他们都说主任和你爸以前是同学,不会是他们同学的时候你爸得罪过他吧。我被他这几句话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他几时嘱咐过我喊他几点起床,如果真觉得重要,不会自己上个铃吗?怎么一有事,就是我的不是?前年他工作出了纰漏,爸爸急的什么似的,生怕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四处托人,给他下事。他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吗?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这会儿又说爸爸得罪了人,别人拿他撒气。我忍不住说,是你自己工作态度不端正,为什么总是抱怨别人?主任通知的是八点半开会,你九点再去,难道还指望主任抱着你,亲你几口呀?他见我变了脸,嬉笑着说,他要是女的,我倒是可以考虑,男的就算了。我气得头更痛了。
回头看豆豆在床上坐着动都不动,我吼了一嗓子:快点穿衣服,等着我给你穿呢。她这会儿大概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恐怕都不知道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听我吼她,一双小手在床边放衣服的小柜子上乱翻起来。这个小东西也知道昨天穿的是什么,翻到秋衣就往头上套,哪管前前后后。心里暗暗因为头痛,呲着牙不敢出声。他匆忙洗漱和我差点撞到一起,看我脸色不好,问,怎么了?我说,头痛。他说,吃点药。我问他,吃什么药?他支吾了一下,说,我要知道我就当医生了。说出口觉得语气不好,改口道,你去门口药房问下里面的医生。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不用你管。你弄好了快上班去吧。
咣得一声,门关上了,然后是隔着门传进来的下楼的声音,听上去是挺急的,可是,他哪天的时间安排得从从容容了?
哎呀!头好痛,以后再不要熬夜了,我心里后悔得要命。豆豆过来了,抱着我的腿,怯怯地说,妈妈,我饿。我低头看到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要碎了似的,轻轻地将她抱起来。声音欢快地问她,小猪哇,你想吃什么?她胆怯地看看我,迟疑了半晌,才说,什么都行。声音好低。我听了,自责不已:我是怎么当妈的?我怎么就把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吓得,和自己的妈妈都不敢高声说话?有多少孩子在长辈面前无法无天,任性刁蛮?有多少孩子想要的东西得不到誓不甘休。可是,我的孩子,连这样做的勇气都没有。她心里有欲望,也有恐惧,而这恐惧偏偏是我给她的。
我忍着泪,说,好吧,妈妈豁着迟到了,今天我们去吃油条豆腐脑?八宝粥?还是肉包子?豆豆有点害羞地说,吃包包吧。我大声地说,OK。我们这就出发。给闺女梳了两个小辫子,又别了两个小夹子,自己也感觉美美的了,才牵着她的小手出了门,哪知到了楼下,遇到的是好煞风景的事:踏板车坏了,竟然打不着火。我让豆豆站上去,自己吃力地推着车向小区门口走去。
本来还想带着豆豆去远一点的地方吃包子,因为车不给力,只好就近在门口的早点摊上吃了,味道虽然差点,倒说不上有多难吃,再怎么说也是肉包子呀!经营早点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记性特别好,而且为人热情,我不过在这里喝过几回豆浆,每次遇到,他们都会和我打招呼,虽然彼此叫不上名姓。因为时间不早了,店里的人并不多,我领着豆豆选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从包子端上来开始,我就不停地看表,不停地催豆豆,快点吃,我想我真是一个煞风景的妈妈。
抱着头,体会着嗡嗡的炫晕,有那么一刻,我想我都要失去知觉了。这时,老板娘给我递过一杯热水,问,是不是不舒服?我点点头,说,头痛。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想说。大姐啧啧两声说,当妈的有什么办法呢。看这小姑娘多可爱。我抬眼看了下豆豆,埋着头在吃包子,看着看着,不觉双眼就湿润了。
盘里还剩一个包子,豆豆对我说,妈妈吃。我说,妈妈不吃,你吃吧。豆豆说,豆豆饱饱了,妈妈要上班班。那神情,十足像个小大人,我笑了笑,强打起精神把那个包子吃了,又拿了十块钱叫豆豆去给阿姨。出了门,冷风一吹,仿佛精神点了,才想起车还坏着,我返回店里,问,姐,大哥在吗?帮我踩下摩托,打不着了。大哥听见我说话,从厨房出来,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说,没问题。在眼里重逾千金的摩托车到大哥手里,轻若鸿毛似的,他帮我把车提起踩着,放好了交到我手里。我说,谢谢大哥。自己还找理由解释说,不知道哪坏了。大哥看了看说,回头让你老公骑修车那儿,叫人家给修修。
我勉强笑笑,说,谢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