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漆黑中,离虫睁开了眼睛,然而入眼处,却只能是更深重的漆黑。那种黑暗,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灵魂上涌动着的黑暗。
黑暗,再次慢慢地侵袭着离虫的一切。眼看着,离虫要再次进入那种奇怪却真实发生着的梦。
“开……”一声爆喝在离虫耳边响起,离虫一愣,那渐渐要被吞噬的精神却被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混身肌肉一震,离虫再次感觉到了自己对身体的操控,然而,过多的陷入那种“真实”的梦境,却让离虫似乎对眼前的事情有些淡忘了。
离虫慢慢的调节着两眼对这渐渐消失的黑暗的适应,一边回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自己究竟是谁,在哪里?在干什么?眼前是怎么回事?
“离虫……”眼前的年轻人轻声的叫,脸上一副疑惑神色。
是叫自己么?离虫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揉了揉眼睛,刚才的黑暗这么散去了。可是,自己真是什么离虫吗?要不然,他在叫谁?
离虫看看自己的身后,几个台阶,一片空地。还是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头疼啊。
“当”地一声响,离虫的脑袋上挨了重重地一下,离虫有点儿冒火的看着年轻人,恨恨地问道,“你干吗打我?”
那年轻人弯下腰,仿佛欣赏什么古董似的细细的把离虫前后左右各看了一边,良久,年轻人叹了口气,“还是没想想来么?”
离虫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闻言道,“想起来什么?”
“哎……”天赐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指着前方,说道,“实在想不起也便罢了,先跟我朝前走吧,停在这里不行,这里可是转生塔。”
“转?生?塔?”离虫的大脑仿佛遭了雷击一样,瞬间空白。
“转……生……塔……”三个字虚的就像天外传来的佛音梵唱一般,慢慢缓缓地飘来。飘飘荡荡,缠缠绵绵。
天赐有些担心的可劲儿盯着离虫。还真是突然现象,一瞬间,离虫就这样子了,双目空洞而无神,仿佛入定的老僧似的,两耳不闻,双目不视,就那么站在原地。
两个人就这么傻傻的站着,塔里的时间速度,却跟外面的时间流动的速度不大一样,塔里可能过了千百世,塔外也不过三两天,要不然,这转生塔怎么会是神器呢?况且,塔中的转生似虚似幻,只要能够超脱,塔中转生千百世的记忆都可以被记起,千百世的经验,千百世的人生,千百世的看破,远非塔外的历练所能够完成的。
而此时,正呆呆站着的离虫正是被天赐无意中的一句话开启了转生的记忆之匙,这记忆之匙并不是什么神密的东西,只是一个契机,能让转生塔中的历练者清醒的契机,这个契机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样子。但是对于历练者而言,却重要无比,如果不能遇到这个契机,那么就意味者转生者永远沉入转生之心,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以转生者的身份活下去。
离虫就那么定定的站着,唯一能够昭示他此刻变化的,是他的眼神。一会儿空洞,一会儿清明,一会儿茫然,一会儿锐利……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离虫这的扇心灵的窗户,此刻就像他的内心在转生塔中经历过的那般,风风雨雨,酸酸甜甜。也许,佛就是经历了比这千百世更为长久的万世,甚至千万世的历练,才会有那样一颗大智慧的心,才会不为一切外相所动。尘世疾苦,尘世疾苦……
离虫的心中纷乱的一切渐渐的开始平复,而离虫的眼神,也只剩下一种情绪,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忧伤。
一个妖怪,一个面目有些奸狡,有些难看,甚至会有些可憎的妖怪,在经历了这千百世的历练之后,却在眼神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忧伤。忧伤什么呢?不知道,不晓得,如果离虫不说,便永远不会有人晓得,其实,即使离虫他说了,又有多少人会明白呢?不见得,不见得。
离虫看了看天赐,低下头,弯了腰,恭敬地道,“主人,我们走吧!”
天赐被离虫的突然转变吓了一跳,走到离虫面前,疑惑地问道,“你没事了?”
“没事了,谢谢主人关心。”
这还是那个离虫吗?天赐心里有些疑惑,转生塔,不可思议的转生塔。天赐随口说道,“没事了,那我们便继续前走吧!”
然而就在两人刚发此念,脚也刚刚踏在下一个石阶之处的时候,景色,变了。
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没有了空旷,没有了石阶。是一片森林,一片植物丛生,蛇虫鼠蚁四处游荡的森林。
两人眼前是一个小水坑,两人望了这小水坑一眼,却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心底,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又是转世之路?明明幻象已破,又明明……刚才的人还在身边。
“吼……吼……吼……”巨大的,非常有穿透力的声音开始在两人身周响起。两人身旁的巨大藤树也被这巨吼震的微微摇晃。
就在两人心下暗自揣测的当口儿,一只吊额金睛大**带起一阵腥风,朝两人猛扑了过来。两人一看,便依照所站立方位各自朝左右闪出,那虎这一下猛扑却落了空。
那虎眯起了眼睛,朝左右一看,左边是天赐,右边站着离虫。“吼……”吊额金睛虎又是一声怒吼,卷起无边的气势便朝右边的离虫扑了过去。
两人刚才那般一闪,不过是正常人下意识的作法,倒不是说这两人怕了这虎什么来的。此时离虫也是右手聚劲,大喝一声,“找死……”
伸掌便朝吊额金睛虎当头劈下。
这一掌,离虫却是算的极准,刚好在吊额金睛虎一扑之后,下落之时,此时正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那吊额金睛虎自然也是在丛林之中身经百战,然而无奈今日却是遇上了煞星。吊额金睛虎在将落之时,已经看到了那空中朝向自己的越来越大的巴掌,然而此时前掌刚落地,新力未生,即使丧失王者之风的就地一滚也是不再可能了。
“啪”地一声,是离虫的手掌击在虎王头颅上所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然而两人并没有看到虎王绝望的倒下。因为下一刻,两人眼前是一片空旷,巨大的空旷。只是,上面站了好多人,好多手持利剑,长枪,弓箭,身着盔甲的人。
那此人双目直视着前方,眼睛一眨也不眨。前方,飘扬一只大大的帅旗。黄色的旗帜上,绣着一只吊额金睛大**,分明就是刚才那只。
帅旗下,混身纯白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目光炯炯,脸形刚毅的人,这些士兵的元帅。
那元帅缓缓地开口道,“今,奉主上之命,特来取汝等二人之性命。”
元帅话音刚落,那身后密密麻麻的,一望不到边际的士兵,纷纷扬起了手中的长枪,然后重重的敲击在地上,无数的人手中,无数之长枪,发出巨大的震天的声响。如此往复。
而那些士兵,在长枪敲击在地上的同时,口中冷肃而整齐的吼叫道,“杀……”
“杀……”
“杀……”
“杀……”
“杀……”
这里是空地吗?是。那,为何还有如许巨大的回声?是人声吗?是。那,为何还能如此整齐?
这里不像战场,更像是演练。只不过,很快的,将会变成死亡的演练,单方面死亡的演练。教这些士兵们学会习惯死亡,虽然这死亡很快,很轻,只有一次,可是,还是需要习惯啊。
当最后一声“杀”绝响于空旷的天寂时,士兵动了,所有的士兵,都动了。他们抽出箭壶中的箭,搭在弓弦上,瞄准,瞄准空地,朝上抛出手中的箭。箭,几乎都是同时射出的,在那声“杀”刚好消失的时候。所有的箭,雨一般,蝗虫一般,朝着天赐和离虫两人扑去。
离虫身体一紧,便要施展**。
天赐看了看离虫,嘴上挂起一丝笑容。伸手拉住了离虫,笑了笑,说道,“站在那儿就好……我来吧……”
箭雨,仍旧在下,不知道这箭雨,落在身体上,是怎样的滋味呢?可惜,天赐出手了,天赐一出手,这箭雨还能下吗?
答案揭晓了。
雨停了,漫天的箭,都停了。就那么钉在了空中。天赐的身体成了红色的,透明的红色,眼睛里,两道幽幽的红光,直射出去好远,好远。
而那些士兵没有诧异,没有惊愕。
“呛”的一声,拨剑的声音,万千人拨剑的声音,却只有一声,清脆的一声。所有的人发出了一个声音,“杀……”。震天的杀声。
接着便是震天的足音,沉寂的足音,仿佛百万头大象发足狂奔的足音。
天赐开始笑了,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纷纷拨出自己的剑,疯狂的朝着自己涌来,天赐笑了,只是,那笑容很短暂,很短暂的笑容。短暂的笑容之后,天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哎……”
这轻声的叹气,却让人的心里很沉重,很沉重,仿佛是世界末日的沉重。又或者,只是生命的沉重。
天赐的身体一亮,那透明的红色瞬间消失,天赐的身体又显现了出来。只是天赐身周那红色的气场却更加的广大,并且还在延伸,还在生长,朝着四面八方无限的延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