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尹见午时已过,人还没提到,十分着急,坐在大堂上等候。这时,都头带着萧让和金大坚进来了,都头给府尹施礼说道:“大人,安道全可能是听到风声逃跑了,故此没有拿到。今将他同寓的萧让、金大坚二人带来,请大人问他们,或许知道安道全的下落。”府尹见萧、金二人立而不跪,一拍惊堂木,喝问二人:“你们是什么人,见本官因何不拜?”萧让、金大坚躬身一揖:“回大人,我二人在御前听用。”府尹一听,是皇帝身边的人,立刻气焰矮了三分,他一转话题:“那安道全乃叛逆重犯,你们为何将他放走?”萧让说:“大人,安道全从高丽回来,去各亲朋处拜望,昨日出城,至今未归。我们并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能说把他放走呢?”府尹说:“安道全与你们同住,你们一定知道他的踪迹,只要说出他今在何处,你二人便脱了干系了。”金大坚急了,他一抖手:“大人,他无家无室的,上哪儿去也不和我们说,我们上哪儿找他呀!”府尹说:“这我不管!圣旨说叫大理寺勘问,现在将你二人解到大理寺,你们上那儿说去吧。”说完,吩咐把萧让、金大坚移交大理寺。两个人有口难辩,差点儿急哭喽。你说,这府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平白无故地把人送到大理寺,哥儿俩算倒了血霉了,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跟人走吧。萧让、金大坚叫苦不迭。
放下他们,暂且不表,咱们再说安道全。那么说,安道全到哪儿去了?原来,安道全出了太师府,他心想:“前者,自己去高丽之时,临行前,众人以金银相赠,如今回来了,这会儿又不能入朝交旨,何不借此机会到各家拜望一番呢?对,就这么办。”打定主意之后,安道全回到住处拿了一些从高丽带回来的礼品,在街上雇了个跟班儿的,出城拜望住在城外、已致仕在家的张尚书。张尚书热情款待安道全,为他接风洗尘,然后,留他在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饭后,安道全辞别张尚书,进城去拜望宿太尉,正赶上宿太尉上朝未归。因为和宿太尉交情甚厚,所以,安道全一定要见他一面,就把雇的小厮打发走,自己在宿府客厅等候太尉下朝回府。宿太尉一直到过午才回来,他一见安道全,显得十分紧张。安道全没注意太尉的表情,忙上前大礼参拜,宿太尉拉起安道全,拽着他走进书房。坐下之后,太尉就说了:“安先生,你这胆子可真不小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在京城转呀?”这一句话,把安道全说蒙了,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哇:“太尉,您这话我不明白,我没犯什么事儿啊!为何不能在京城走动啊?”宿太尉一看他还蒙在鼓里,忙和他说:“你真的不知道哇!蔡京怪你药死了他的爱妾,上本密奏,说你‘输情外邦、结连反寇、诽谤圣上、谋害大臣’等等,万岁龙颜震怒,已传下圣旨,命大理寺拿你勘问,你如今是朝廷重犯!”“啊!”安道全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这话,当时就如同五雷轰顶、冷水浇头一般,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儿啊!吓得安道全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老半天他才说了一句:“太尉,我冤枉啊!绝无此事!”宿太尉说:“我也不信!是有人诬告你,此人乃是与你同往高丽的医官卢师越。”安道全一听,全明白了,肯定是卢师越记恨阮小七责骂之事,把账算到自己身上了。他冲宿太尉躬身一揖,恳求太尉:“太尉明鉴,前番我等从高丽回来,海中翻船,幸得旧友李俊救起,把我们送到登州。我受乐和之托,到登云山送书信与孙立。在山上,卢师越被阮小七责骂了几句,这事儿不假。如果说药死太师小妾,绝不可能。她那病,吃几剂药,就会痊愈,我行医多年,绝不会出此偏差,致人死命!在下实在冤枉,求恩相设法搭救!”宿太尉叹了口气:“非是老夫不救,此事着实难办啊!如今圣上动怒,严旨查办于你,蔡京不依不饶,一时难以解说明白。倘若将你留在我府中,恐一时泄漏,不是长久之计。依我之见,你不宜留在京城,更不要回住处去了,应早早出京逃避。日后看机会,老夫再与你洗清冤枉!”事到如今,安道全无计可施,只好按宿太尉所说,远走他乡避难吧!他拜别宿太尉要走,太尉把他叫住了:“且慢!待我给你准备一些行李盘缠,方好远行。”说完,吩咐家人取来几件衣服,又拿来五十两银子,一起包好,交给安道全。安道全谢过宿太尉,转身又要走,太尉说:“别急。大理寺叫开封府去你住处提人,拿你不着,定在城门严加盘查。你这身打扮可不行,非叫人捉住不可!你换上一身公差的衣服,我叫家人送你出城,有人问,就说到南方公干。”宿太尉想得太周到了,安道全千恩万谢。换好衣服,辞别宿太尉,和太尉府的家人来到封邱门。果不其然,守城军校奉开封府明文,在城门这儿仔细盘查过往之人,缉拿钦犯安道全。安道全和宿太尉的家人过来了,军校们认识太尉的家人,又见安道全穿着公差的服色,谁也没往钦犯身上想,以为是宿太尉派人出城办事儿呢,所以,也没加细问,就放他们俩出了城了。
两个人出城,来到郊外,安道全谢过家人,背上包裹,独自上路。这位安先生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到这会儿,他才真正体会到有家难奔的滋味儿。此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寒风刺骨,四野是衰草连天,黄沙卷地,安道全一个人走在路上,好不凄惨。他本来是个文弱之人,根本走不惯长路。安先生想着雇个牲口,可是,自己如今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好,漫无目的,算了,将就着徒步走吧!这天晚上,安道全找了一家客店住下,要了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他一边儿喝,一边儿想:“早知道摊上这么一场祸事,当初还不如掉海里边儿淹死呢!金鳌岛那儿不错,那会儿李俊挽留自己,自己还一心忠君呢,非要回朝复旨,这可倒好,回了东京,被小人所害,没领赏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反倒成了朝廷钦犯了!唉!这话是怎么说的呀!我看李俊将来必然发迹,现在自己有心去投他,可远隔万水千山,还得下海,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哇!给乐和送封信吧,结果落得还不如杜兴呢!登云山虽说也可以容身,可一旦自己上山去,岂不应了蔡京所说的‘结连反寇’了吗?那朝廷下旨捉拿自己,一点儿也不冤啊!那样一来,自己的冤枉就永无大白之日了!真叫人左右为难!”安道全越想越窝火,越想越闹心,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儿高了,饭也没吃,就上炕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安道全就匆匆起床,洗漱已毕,算了店钱,继续上路。走出离东京不到六七十里,有两个人由打后面赶了上来。那两个人高声呼唤他:“安先生,你这是到哪儿去呀?”人家一叫安先生,把安道全吓了一哆嗦,他回头看了看那俩人,不认识呀!心说:“坏了!肯定是公差来捉拿自己的!”安道全支支吾吾和那二人说:“在下姓李,不姓安,要到南边儿去。二位可能是认错人了吧!”其中一个人笑了:“安先生,您不用怕,我们是宿太尉府中的干办,昨日太尉叫家人送您出城,这事儿我们知道。”安道全听他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冲二人一抱拳:“在下心中慌乱,不免以虚言对之,多有得罪,望二位见谅!二位可知我出城之后,开封府是否派人到太尉府上去搜查了?”刚才那搭话的干办一笑:“开封府哪有那么大胆啊,敢到太尉府中搜查!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先生去过太尉府啊!不过,他们搜查了先生的住处,把贵友萧让、金大坚带到大理寺讯问去了。”安道全一跺脚:“嗐!这事儿闹的,怎么把他们二人给连累了!敢问二位:这是要到何处公干呀?”“啊,太尉差我二人到杞县下书,明日就回,咱们就在前面分手了。”安道全一听:“既是如此,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肯帮忙否?”“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吧!”“好。我觉得,如今自己逃脱了,却连累了朋友,心里说不过去。我想呢,写一封书信,烦请二位带给太尉,恳求太尉周旋,将萧、金二人救出,不知此事可行否?”二位干办听完点头:“您的事儿,是圣上亲自下的旨,别人无能为力。至于萧、金二人,传他们,不过是为了追查您的下落,这事儿应该不是太难办,太尉一定会尽力帮忙的。”安道全听了,连连道谢,用手一指前边儿一家酒店:“二位,此刻天将午时,我想请二位赏光,同去店中用些酒饭,我也好借笔砚给太尉修书,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叨扰安先生了!”“请!”三个人走进酒店,叫小二准备酒菜,安道全借了笔砚,给宿太尉写了一封书信,写好了交给干办。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安道全算了酒饭钱,给了两位干办五两银子,二人推辞不过,就收下了。出门走了三里来路,他们拱手而别,各自登程,安道全直奔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