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师越这小子原是个阴险之徒,他本来是撑布伞卖药的。什么叫撑布伞卖药哇?敢情,过去江湖医生流动行医,大多数独轮车上撑一把大伞,作为标志。卢师越一个江湖行医卖药的,因为投在蔡京门下,得以混入太医院,滥竽充数呗。他自己没本事,还看不了别人有本事、医术高。自从安道全入了太医院,卢师越这气儿就没顺过,他十分妒忌安道全医术高超,神医嘛。卢师越受不了,他总想着找个机会毁安道全一下子,消一消自己心头的妒火。欸,今儿机会来了,安道全和李俊在一块儿,敞开心扉,口无遮拦,大谈国事,有讥讽朝政之嫌。卢师越表面不显露,心里可乐坏了,心说:“安道全,这回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就把安道全和李俊说的话,暗记于心。安道全做梦也没想到,身边这同事要害自己呀!他和李俊聊得正起劲儿呢。李俊说:“我在金鳌岛草草创业,虽然地方不大,可是逍遥自在。暹罗国内也缺少名医,先生何不留在此处,我们兄弟可以朝夕相处,省得回京受奸贼们的气!”安道全连连摆手:“我乃奉旨钦差,要回朝复命,岂可留在此地?”李俊说:“倘若你淹没******之中,哪个回去复命啊?这样吧,叫卢先生回朝交旨,就说你淹死了,朝廷也无处可查。”安道全摇摇头:“若果真淹死了,也就无话可说了。今幸得生还,若是假说死去,便是欺君,断不可为!”李俊见安道全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强求了:“既然如此,不敢相强。你们且在这儿宽住些时日,待我安排行李船只相送就是了。”安道全称谢,当天晚上,痛饮一番,一直到三更才散。
安道全等人在金鳌岛住了十几天,卢师越思乡心切,他就催促安道全早点儿动身。安道全也觉得不能长时间打扰李俊他们,自从自己来了,人家李俊等人什么也不干了,整天陪着自己游山玩水,饮酒畅谈,这也不是个事儿。作为一岛之主,李俊的事情肯定不少,总这么耽搁下去,自己于心不安,正好卢师越催促自己,他就此向李俊辞行。李俊一看挽留不住,就命人把从海中捞起的行李货物一一检验后交还,又为安道全制做了一套衣服,外加白金三百两相赠。同时,也赠给卢师越二十两银子。高丽派来送安道全的人,另安排人送他们回国;东京来的,随安道全一同安排船只相送。安道全致谢不已,李俊听说安道全身边的小厮没救上来,给淹死了,他就要派一个人跟随安道全,一路上好照应他,安道全辞谢:“这倒不必。路上有卢先生等人,自会相互照应,在京城我一向与萧让、金大坚同住一处,他们那儿有人可供驱使,兄长尽管放心。”说完,安道全和李俊拱手而别。乐和把安道全送上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安道全:“仁兄到登州登岸,必从登云山经过,我想烦劳仁兄将此信交与我姐夫孙立,不知方便否?”安道全说:“这是顺路哇,当然可以了,我一定送到。”说着,安道全笑了:“前者,杜兴到东京给你送信,被你所牵连;如今,我送信到登云山,难道也把我解往开封府不成?”乐和听了,哈哈大笑。安道全把书信揣好,辞别乐和,扬帆北上。
李俊所派的送安道全他们的水手,都是百里挑一的,惯行海道,对路径十分熟悉,也会识别风色,行起船来轻车熟路,没过三五天,就到了登州岸口。安道全和卢师越拿了行李,打发大船回转金鳌岛。他们雇了两乘小轿,安、卢二人坐上,随从挑了行李,登程上路。走了大约有六十里,便是登云山路口,轿夫说:“二位先生,咱得快点儿,悄悄地过去,千万不要惊动山上的好汉啊!”安道全说:“无妨,我正要会会他们呢!”话音刚落,就只听路旁林中一棒锣响,从里面冲出三五十名喽罗,拦住去路,并喝令停轿。卢师越在轿子里都哆嗦成一个儿了,上牙直打下牙,冷汗湿透了衣衫。安道全不慌不忙和喽罗们说:“尔等不得无礼!我是你们孙头领的朋友,特来会他。”喽罗一听这位是孙立的朋友:“那好吧,既是要会我们头领,就随我们来吧!”
喽罗们头前带路,领着安道全等人到了寨口,然后,飞报孙立。工夫不大,孙立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安道全,十分高兴,忙把他们让到聚义厅。到了聚义厅,安道全和众头领逐一见过,大部分都是旧日梁山的弟兄,自然不必介绍。只是安道全不认识栾廷玉、扈成,山上众人也不认识卢师越,双方都互通名姓,彼此重新认识,见礼已毕,这才坐下。孙立就问安道全:“先生一向在东京,今日是哪阵香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安道全就把奉旨到高丽为国王医病,回来时,在海上迷失方向、后又遇风翻船、被李俊救起、在金鳌岛小住十几日、如今回京复命、乐和嘱托传递书信、借此上山探望等经过,详细讲述一遍。然后,将书信交给孙立。孙立拆信观瞧,看完后他不无感慨:“难怪我这内弟乐和久无音讯,原来他们做下如此大事啊!”孙立简单地把李俊、乐和等人创业金鳌岛的事儿,和大家介绍了一下儿。扈成听了,接过话儿来:“我曾飘洋下海到过暹罗国,那金鳌岛确实是个好去处。”安道全和孙立说:“兄长可能有所不知吧?前者,杜兴到东京为你传书,受了乐和连累,吃了个大亏。”孙立忙问:“怎么受乐和牵连?吃了什么亏?”安道全就把杜兴传书被擒、刺配相州的事儿和孙立备述一番。孙立直叹气:“都是因为我,让杜兴吃了苦啊!”安道全又说:“兄长不必自责,此乃杜兴命中该有此劫。当初,他被关在开封府狱中,我也曾去看过他两次,可惜帮不上忙,无能为力!不过,今儿我来此送信,应该不会出事儿吧?啊?哈……”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全都笑了。阮小七大声说道:“真是痛快啊!我们弟兄们都起了事啦,尤其是李俊,太厉害了!安先生,你也不用回东京了,就住在这儿,我们弟兄在一块儿,那多好哇!再说了,我们山上正缺你这么一位神医呀!”
安道全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卢师越坐不住了,他离家日久,归心似箭,恐怕安道全又要停留,所以,连忙催促安道全和众人作别上路。他一催安道全,阮小七在旁边儿烦了,心说:“你算哪棵葱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噌”站起身形,“嘭”一把揪住卢师越的衣领子,怒目圆睁:“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在此胡言乱语?再敢啰嗦,休怪俺手下无情!”安道全赶忙劝阻:“小七兄弟,不可莽撞行事。此乃朝廷钦差,不得无礼!”阮小七一拨拉安道全:“什么钦差?他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慢说他是钦差,就是当今皇上惹恼了俺,也叫他吃我一顿拳头!”栾廷玉忙制止阮小七:“贤弟不可胡言!安先生要回朝交旨,岂能强留!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安先生等人权且在此小住一夜,明日一早,即送诸位下山。”栾廷玉这么一说,小七这才气哼哼地松了手。可把卢师越吓坏了,他哪见过这阵势啊!吓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小脸儿蜡黄,气儿都快接不上了。当晚,栾廷玉在山上设宴款待安道全等人。第二天一早,孙立给了安道全三十两银子,送他们下山。一路之上,安道全百般安慰卢师越,和他说,阮小七是个粗人,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别把昨天的事儿放在心上。卢师越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暗暗使劲,心说:“安道全,你等着,咱到东京再说!”
非止一日,这一天,到了东京。安道全、卢师越先去拜见蔡京,回禀蔡京说:“高丽王的病已经痊愈,有谢恩表章呈上,并送上进贡礼物。归来时,船在海上迷失方向,行到暹罗国界内,偶遇飓风,海船沉没,表章及礼物都落入海中。我们两个人被人救起,保住了性命,随行者淹死三十余人,今特禀明太师,好去交旨。”蔡京说:“海上风波难测,表章、礼物尽失,淹没随从,非你二人之过,此事无需再提。圣上连日商议军务甚忙,不便惊扰,你们且歇息两日,我再带你们去交旨。只是眼下有一事,要烦劳二位。”二人一听,忙说:“有何吩咐,请太师明示。”“老夫有一爱妾近来染病,久未痊愈,烦请二位予以疗治。”“谨遵太师钧命!”其实,蔡京主要是请安道全给他小妾看病,卢师越那两下子,他心里有数,但是表面上不能这么说,得给卢师越留个面子。噢,合着死了三十多个随从,都不如蔡京小妾的病重要哇?蔡京不说先抚慰死者家属,倒忙着给自己的小妾看病?欸,要不怎么说蔡京不得人心呢,他根本就没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蔡京先留二人在书房待茶,然后,叫人去内宅传话,说安、卢二位先生,一会儿要进去为小夫人诊病,让丫环们做好准备。时间不大,家人来到书房,见安、卢二人施礼:“请二位先生进内宅,为夫人诊病。”蔡京在前,二人随后,出了书房,直奔内宅。这内宅之中,雕栏画栋、锦帐珠帘;庭院之内白石铺砌,摆放着奇花异草,富丽堂皇,别有洞天,真不愧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