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哈尔滨?哟——”兰儿她姨妈听到我的话有些吃惊。
“嗯,有个同学在哈工大读研,听说我到了这儿,要拉我过去叙叙旧,也就几天工夫。”
“哦,这样啊,不是因为昨天兰儿......那事啊?”
“呃,这自然不是。”
“还会回来的啊。”
“嗯,当然,我得赶火车了,过几天再见!”我推开门。
“哎、哎,那你赶紧......跟兰儿打个招呼没?”
“哎,有的!”我在门外应着,“走了!”
“好、好!”
兰儿昨晚上没回旅馆,我在她的房间里留下了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独自旅行者的心声:
给兰儿看的:
或许你还没听说过每个独自旅行的人心里都怀着一个童话一般的“相遇”的心愿,倘若你认可这个心愿,那么意味着你觉得它是梦幻且浪漫的而不是幼稚并愚蠢的——我恰恰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也的确有这么一个心愿。在音乐里遇到你时,兰儿,觉得我的梦境变成了现实。而且这场“相遇”于我而言是唯一且珍贵的。
兰儿,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你我是这场相遇里唯一有声有色的人,其他人或是风景都只是营造这出浪漫童话的背景般的存在,现在只欠你的认可,我就能将我的承诺送给你,我能让这单人的梦幻憧憬变成男女主角的唯美现实——你愿意做我的女主角吗?
吴觉华
后面一个星期里,兰儿没有给我任何信息,或许她根本不知怎样答复。我从哈尔滨回来当天下午不到五点,夕阳就已经看不到了。旅馆里似乎仍没有其他房客,兰儿她姨妈在前台招呼我:
“哟!华子回来啦!”
“啊,好久不见,刘大姐!”
她突然小声道:
“嘘——兰儿在你房间呢,刚打扫完这会儿没声了。”
我故作镇定,但也压下声音说:
“嗯,那我上去了。”
“饭菜给你留电饭煲里了啊!”
我点头作揖转身上楼,我猜得没错的话,兰儿应该是在画画儿。我蹑手蹑脚往上走,离楼梯口还有三步时,我看到我的房门是开着的,写字桌上正亮着日光台灯,兰儿露了个头正坐在那儿似乎在发呆。往上一步看见她小半个身子,她穿一件淡蓝色无花纹毛衣,右手平放,左手撑着下巴。她的黑长头发绕开脖子自然垂下,遮住小半边脸,恰好盖住胸线。再上一步,便看见她穿着的白色牛仔裤,她的双腿交叉摆在下面,整个姿态建立在匀称的身材上显得十分优雅。踏过最后一阶楼梯,我注意到她坐的凳子是白色圆底的三脚无靠背铁凳——是换的新的。桌子依然是淡黄色的实木家用桌子,她的背景墙面依然是白色。我能看到桌上正摊开着一副A4纸大小的风景画,是素描的,但周围却没有摆笔。日光灯照在兰儿的脸上让我觉得仿佛那光是从她脸上透出来的一样——这大开的房门内的画面已经美得太不真实,看得我心砰砰直跳。很明显是兰儿故意摆给我看的——这点可以从她右侧脸已经包不住的“含笑”和那不自然上下轻微摆动的长睫毛以及佯装发呆的“空洞”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当然知道我今天会回来,而且肯定也听到我上来了。
“咳、嗯!”我假咳一声,我猜想接下来的画面应该是兰儿很欢喜地突然站起来说:啊,你来啦!你看,这是我画的,怎么样?然后拿起画给我看,并以一副期待的眼神盯着我的脸,等着我的答复。然后我很老成的把画拿在手里看,摸摸鼻子,吁口气,淡淡地说:嗯,有待改进。然后她十分沮丧地说:我一点都不完美。然后我又说:当然你这么长时间没画,已经很不错了,我决定拿给杂志社的朋友去征询下意见。然后她就会蹦蹦跳跳一阵后扑到我怀里撒娇......这一美滋滋的画面才对得起我和她之间梦幻的相遇。但现实并不如想象的这般美好——兰儿慢慢地起身,淡淡地看我一眼:
“嗯?你回来啦。”便往门口走,我看她这反应一下子就急了。
“你、你又在我房间里干嘛?”
她仍然一副若无其事而且莫名其妙似地答道:
“我能干嘛,打扫呗。”然后悠悠地走进自己房间,留下我在楼梯口发愣。两三秒过去了,我回房间,看到桌上的风景画,发现那并不只是一张,而是叠在一起有好几张,下面几张还有未完成的。最上面那张正是去草场那天我拍下的她的背影。我突然反应了过来,走到她房门口,门没关,我仍然敲敲门。她正坐在小沙发上看手机,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她就暴露了一切——她的脸到脖子已经透着明显的粉嫩粉嫩的牡丹红,看得我满心欢喜。
“干嘛?”
“呵呵呵.......嘿嘿!”我盯着她傻笑。
“干嘛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左右甩甩头发。我突然注意到她床上正摆着一个玻璃罐子——这不正是我那天在山上碰倒的那个吗?我写的纸条竟然还在里面!我直接走进去拿起玻璃罐子凑到她身旁,笑嘻嘻地问:
“这个是什么呀?”
“喂,你!”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立马又低下了头,“那......那个不是我的。”
“这不是你的你干嘛捡回来呀?”
“......”
“兰儿小姐,请站起来。”
“干嘛呀——?”
“你先站起来。”然后她就那么傻乎乎地站了起来。
“干——嘛......”我放下罐子一把抱住她。
“当然是给你个大熊抱啦,我的女主角。”兰儿把脸蒙在我肩膀上,我才发现我只比她高一点点。
“唔......”
“那,咱俩可在一起了?”我轻轻耳语。
“......原来你爸是这么追到你妈的啊?”那罐子里的纸条上写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知道我爸跟我妈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的银行卡密码,然后把卡送给她当做过双十一的礼物。显然我的第一次效仿在这大美人身上并不奏效。
“嗯哼,可没那么简单。那只是个起步,我爸给的那张卡里可没多少钱。”
“那到底有多少啊?”
“嗯——哦,183。”
“嘁——”
“当初还说留这纸条幼稚呢,结果自己也喜欢这种......浪漫吧?”
“唔.....知道你是真的才喜欢。”
“你啥时候去见见咱爸妈?”
“哼,先去旅行吧。”
我搂紧了她,哼哼笑道:
“刚好你的那两张照片换来的钱能去个近点儿的地方。”
“哈?”
“嗯嗯。”
“唔。”她也更加抱紧了我。
“喂。”
“嗯?”
“你就不能说一下你是怎么被我感动的,你那芳心怎么个荡漾的啊?”
“不要。”
“明明你挺能表达的啊,说说呗,也让我感动感动。”
“不要。”
“说嘛。”
“允许你光明正大地占我便宜就不错了,你还......”
“华子啊!回来啦?”毕叔在楼下喊,惊得我们连忙分开。
“啊、啊!毕叔啊?”我喊道。
“赶紧下来吃饭,正等着你呢!”
“啊,哦!”
兰儿小声说:“你去吧。”
“嗯。”
“哎......”
“呃?”
她翻个白眼:“不准叫我姨妈姐!”
我只给她抛个媚眼就下去了。
我从包里拿出车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兰儿打来的,我毫不犹豫地接了:
“喂,兰儿。”
“喂,爸爸,你在哪儿?”是三岁的儿子有点奶气的声音。
“我在阿尔山北站。”
“兰儿妈妈,爸爸说他在北站。”儿子在那头分开发音喊着兰儿妈妈四个字,兰儿显然在旁边,但似乎隔了那么几米,因为传过来的声音很小,她似乎在忙着什么,比如擦桌子。
“北站?那个站根本不运营,他去那儿干什么?想抗议也拜托找个神经上说得通的理由啊......”兰儿在那头滔滔不绝。
“爸爸,兰儿妈妈说北站没火车坐。”
“谁、谁说没火车,我手里正握着北站的票呢!”我慌了起来,兰儿那头小点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老说我锁着不让他出去旅行,出去什么找最美的地方,还说自己守承诺负责任,你看他现在像个有家的男人吗?......”
“兰儿妈妈,爸爸说他手上有北站的票呢!”儿子的声音一直奶里奶气地没有任何变化,他对这番场景再习惯不过了。
“啊,对,有票呢!”我在这头应允儿子的话,那头小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什么北站的票啊!那是你妈妈我送给他的亲手做的结婚礼物卡,上面写着的是‘幸福旅行的终点是你给我的北站山顶的家’。你说他这是不是明摆着知道自己没理,想找个有余地的借口遮羞吗?还意志坚定一定要出去呢,我看他到底知道哪边重要。”
“爸爸,兰儿妈妈说......说......”我已经彻底听不清兰儿在那边唠叨什么了。
“啊?”
“说要你等会儿去菜市场带两斤牛肉回来。”
“啊.......”
“还说买两瓶酱油。”
“......”
“去外公那儿把刚采的蘑菇带回来。”
“哦。”
“还有......”
“嗯?”
“要你拍两张哈拉哈河的照片,今天开始融雪了,兰儿妈妈说她这次一定要画张油彩的。”
“哦......”
“还要.......”
“.......”
“把自行车骑回来。”
“......”
“再见爸爸——等会儿中午见。”
“嗯——”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