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慎之从未觉得夜晚如此难熬,他时刻处在担惊受怕之下,风吹过叶子的声音能把他惊醒,飞过鸟儿的叫声能吓得他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好不容易在天蒙蒙亮,他乏累至极好不容易合上眼睛的时候,一声驴子的叫声惊恐的跳起来。
原本倚靠在床头的陈香儿听得动静也惊醒过来,看到孙慎之正在自己的房间,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做梦,有什么事情比一觉醒来,意中人就在眼前更让人惊喜的呢?
“孙公子,昨夜睡得可好?”陈香儿元气满满的跟孙慎之打招呼。
孙慎之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苦笑了下,道:“香儿妹妹,你家可是养了马?叫声很大,一大早便被它吓醒了。”
陈香儿讪讪道:“啊,不是马,是驴子呢,那个,孙公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便跑了出去。
陈香儿一溜烟的跑到了饭厅,看见饭桌子上还仅有一碗鸭血粉丝汤,不由噘嘴道:“爹爹,怎么就只有这么一碗汤啊?”
陈忠笑道:“你今日怎起的这般早?你平日里就这么大饭量啊,哎呀,可是不够,爹爹再给你买。”
“爹爹,你忙你的,我自己去买就是了。”
陈香儿说着便出了门,看着周围陆陆续续开张的小摊犯了难,也不知道孙公子爱吃什么啊?甜的还是咸的?于是她只好驴肉火烧带几个,小笼包子拿一屉,待得回到家门口,路过方秀秀家的豆腐摊子,又直接让方秀秀给她盛了一大碗的豆腐脑。
方秀秀边盛便对香儿说,“今日怎的要大碗的?平日里不都是小碗,再者,你都买了这么些吃的了。”
香儿道:“哎呀,谁让你的豆腐脑越做越好吃了,要是吃不完,我家还有个肚子什么都能塞下的田老三呢,碗我直接端走了,待会儿给你送回来。”
方秀秀看着香儿离去的背影,心中为自己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自己能早上能爱吃什么便吃什么,再也不喝这劳什子的豆腐脑了。
陈香儿绕过饭厅,直接端着豆腐脑和其它吃的回到了房间,一一摆在了桌子上,兴致盎然的介绍,“这个驴肉火烧可香了,这个豆腐脑可滑嫩了……”
孙慎之看着眼前乱七八糟摆满了整个小桌子,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如此混乱不讲究的早餐,但他也知,如今不是他讲究的时候,只感激的对陈香儿道:“劳烦香儿妹妹了。”
他昨日跑了一路又担惊受怕,也确实饿了,于是便开始准备用食。只是当他抬起手来,想接过擦手的帕子先擦手,才反应过来,如今已不是在家里,而他对面的香儿已直接将驴肉火烧拿在手里咬了起来,于是他只好也直接用手拿起来用。
陈香儿从未见过一个人吃饭这么好看,他正襟危坐,仿佛手上拿的不是驴肉火烧,而是某种珍馐美味,细嚼慢咽,她都吃完一个了,他连半个都没吃完,陈香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太粗鲁了,她赶紧拿出帕子,慢慢的细细的擦了擦嘴角。
在陈香儿看来极为美味的驴肉火烧,在孙慎之看来只是勉强入口,肉太老,面太硬,味太咸……,吃了一半便吃不下去,只有豆腐脑到还略入他的嘴,咸淡适中,滑嫩可口,于是一大碗豆腐脑入了肚。陈香儿见孙慎之拿出帕子擦拭嘴角,动作又优雅又流畅,不由觉得自惭形秽。
饭毕,二人谁都没有先讲话,孙慎之邹着眉头,心想,“昨日里,她说要出去打听消息,怎的现在还不动身?”
陈香儿却沉浸在她不知名的小烦恼里,好一会儿才发现孙慎之一直皱着眉头,忙问道:“公子,可是饭不好吃?”
孙慎之忙道:“不是不是,香儿妹妹准备的极好,只是……”
陈香儿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心中着实担心,也不知我爹爹如何了?”
陈香儿忙站起身来,道:“公子先别忧心,香儿这就去给你打听消息。”说着便端起了盛豆腐脑的碗转身出去,孙慎之这才满意。
陈忠已在前面的油坊打理生意,见香儿出来,道:“这回可是吃饱了?”
陈香儿边往外跑边点头道:“吃饱了,爹爹,以后我要是吃的多,你会不会嫌弃我?”
陈忠装作恼怒道:“你这丫头,爹爹恨不得你天天吃这么多,能吃是福。”
陈香儿不由甜甜笑了,“爹爹最好了,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啦。”
陈忠看她娇俏模样,自然也心中欢喜。
陈香儿先端着碗到了方秀秀那里,道:“秀秀,你的豆腐脑真是好喝,我足足喝了一大碗,以后你每天早上都给我备一大碗,我过来拿。”
方秀秀的大哥听她如此说,心中很是高兴,“香儿妹妹太客气了,你这么照顾生意,哪里用你自己来拿,叫秀秀直接给你送过去。”
陈香儿忙推辞说:“不用不用,秀秀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起床,我自己过来便是。”说完,往自己店铺觑了几眼,见爹爹正忙着招呼别人,她一溜烟跑出了柳树巷。
陈香儿原本就来过北城守备府,自然熟门熟路便来到了府门口。
府门口仍然有兵丁列在两旁,只是看起来跟原本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同,原先的兵丁身着红色衣服,这些都穿着白色衣服。大门紧紧的合在了一起,上面贴了两个显眼的白色封条,陈香儿不太识字,却也知道是被封了门,她心中一个咯噔,估计孙公子的爹爹是凶多吉少了。
陈香儿见有人在府门前指指点点,忙靠了过去,仔细听大伙儿都在谈论何事,很多人都只是瞎猜测,并未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直到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文士出现,摇头叹息,似乎知道内情,大伙儿自然都向他发问。
那中年文士道:“如今真是世道乱啊,据说这金陵守备孙进太过贪婪,克扣了手底下将士太多饷银,昨夜士兵哗变,竟是直接将他杀了,只有他的儿子孙严孙慎之带着贪污的银两逃了出去,听说还在城内躲藏,也不知能不能找得到他,将将士们的银子给追回来啊。”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议论,更有正义之士破口大骂,陈香儿听得此人满口向孙公子和孙公子的爹爹泼脏水,心中自然气不过,“孙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辛亏她声音太小,且一个小姑娘实在不惹人注意,才让她逃过此劫。她又待了一会儿,听得大伙儿问找到那孙公子官府是否有赏银,又有人问孙公子到底带了多少银子逃出去?还有人商量如何找寻孙公子,她见人越来越多,心中也有些慌乱,忙转身往家里跑。